二人并没有折返王府，反而一同步入了一处清幽茶舍。这地方虽风雅别致，然而此刻他们却没心情顾及四周的景致。
周岩一反常态，一路上都沉默寡言。丛淼淼问了他好几遍，他只说容他想想。
茶喝了两壶，周岩才缓缓开口道出心中所思。“师父，我刚才突然想起，那天查几位姑娘被发卖的原因，仅针对了他们几人探查。却不曾留意总共被发卖的人数。”
“你是说，还有其他被发卖的姑娘，她们已经离开怡红楼，或是赎了身，或是…死了？”
周岩轻轻叹息一声，“早该注意到的，妓院深处隐藏的阴霾，远非常人所能想象。”
丛淼淼多少也能猜到周岩心中所想，定是觉得这些姑娘可怜，不知是否应该为齐明朗那个人渣申冤。
她思虑片刻，郑重说道：“如果我此刻只是一个看官，过客，那我会义正言辞地说，那种人死就死吧，自己造的孽活该。”
周岩惊讶地看着她，似乎没曾想到她会如此直言。
丛淼淼没理会他的眼神，继续道：“可你作为王爷，将来甚至还有可能继承大统，你的存在意味着责任和秩序。若是秩序本身都混乱了，那世界不就乱了套了。”
“那，师父你的意思支持我继续调查？”
“没有，只是说说我的看法而已。怎么选择还是看你自身，要是我，当然不希望那些不幸的姑娘中有人是凶手，或是谁被抓。而且你这八字还没一撇，也许那些死去的姑娘身上也查不到什么线索，凶手和她们无关。”
周岩一扫阴霾轻笑道：“师父，你都快给我说糊涂了，一会要查一会不要查的。”
丛淼淼故意瞪他一眼，“我瞧你明白的很。”
周岩本想自己先查查，可无论是去齐府要发卖记录，还是去府衙重审王婆子，再者说直接找那老鸨问个清楚，亲自登门都显得诸多不便。
一有查新线索的动静，想必杜知府马上就会知道。到时他又火急火燎的抓人，可就难以收场了。
思来想去还是叫来冯治远，想了个风险最小的法子。周岩吩咐他去齐府找他们要完整的婢女发卖记录。若是别人问起，就让他回答这是物证，留着备用。包括杜知府问起也要这样回。
冯治远心里也有些嘀咕王爷为何又要这个，终究是没有问出口。可当他拿到那些记录时，当下全都明白了。
这些年发卖在怡红楼的竟有十六个女子，除去现如今还在楼里的人，其他姑娘都去哪里了呢？
同时，他也在纠结是否要把这事告诉杜知府。毕竟杜知府才是他的直属上司。
可王爷也不是他能得罪的。王爷不让说肯定是有什么计策，万一他坏了事，想必到时杜知府也不会放过他。
随后，冯治远离开齐府，便急匆匆赶往王府，心中忧虑重重，只怕途中有任何差池，影响了王爷的要事。
同样的夜晚，同样的三人，直奔怡红楼去。
楼前繁华依旧，不会因谁人的缺席就停止运作。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那位风韵犹存的老鸨。
老鸨见又是他们几位，神情稍微有些不快，“几位差爷，您几位前前后后查了好几遍，前天才唤的姑娘们去府衙接受调查，怎的今天又乔装一番来了。”
冯治远轻手轻脚地趋近她的身旁，手中的匕首巧妙地藏于身后，轻轻抵在老鸨的腰间。他俯身在她耳畔低语：“今天我们爷有话问你，不过是关于齐家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秘辛。此事宜单独洽谈，不宜旁人旁观。”
老鸨也是见多识广，似乎被匕首抵着也不显惧色。笑道：“爷直说就好，奴家定当知无不言。何必整这些东西。”
话音刚落，她便轻轻一挥手，房间内的侍女们便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周岩察觉她额角隐约渗着冷汗，想必她是在竭力保持镇定。他于是缓缓说道：“你别担心，只是本王近日查到，齐府发卖在此地的姑娘有十几个，为何现存仅有七人，心生疑虑。特意来问你其他人的去向。”
“本王……您，您是王爷……”老鸨慌忙跪地，恭敬道：“秦三娘这厢拜见王爷。”秦三娘心里一阵无奈，想必这位就是负责齐明朗案子的那位翊王。
知是敷衍不过了，便开口道：“启禀王爷，王婆子这些年共发卖来十六位姑娘，有两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自尽身亡，另外七位则是因病辞世。”
听闻这话，周岩神色冷道：“自尽当是为何？病死又是为何？详细说来！”
“回王爷，这真的不关奴家的事呀，姑娘们来这的时候不过十一二岁，咱这最小也要十四岁才会安排接客。其中一位卖来没多久就自杀了，另一位也是在接客前夕了结了性命。”
“哦？那你刚才说是他们受不了这里的生活，又如何看出的？”
“王爷有所不知，即便不用接客，姑娘们也要学一些伺候男人的手法，怕是因为这个。”
冯治远又连着发问道：“那又为何那么多姑娘因病而亡？”
谁知秦三娘却轻笑道：“这位小哥是否听过花柳病？但这不过是其中的一种罢了。做我们这一行的，不小心染病才是常态。”
丛淼淼知道她说的是事实，现代固然有一些预防措施，还不是有那么多染病的。更别说在那方面不甚完善的古代，生病后医治和治病的银两都是问题。
此刻，周岩蓦然话锋一转，神情肃穆地问道：“那你这些年与齐明朗是否有私交？”
秦三娘闻言，面露焦急之色，忙解释道：“王爷，您莫非怀疑是奴家加害于他？这些年来，奴家和王婆子交往的多一些，连姑娘们的分成，也是给了王婆子他们再分账的，奴家和齐明朗交往甚少。”
“分的是什么账？”
秦三娘反应过来，自知是说漏了嘴，只好回到：“齐明朗卖来的姑娘来历清白，容貌出色，人数又多，他与我商定，为这些女子接客的利润分配，并承诺今后将持续输送此类女子。”
周岩冷哼一声，“看来，你们私交颇多。还有利益纠纷，免不了嫌疑人身份，冯治远，抓她回府衙好好审问一番。”
“是，王爷。”冯治远话音刚落，便欲伸手捉拿秦三娘。
秦三娘急忙跪在周岩面前，泪流满面地哭诉：“王爷，奴家和齐明朗真的没有关系啊，求王爷明鉴。齐明朗那家伙是个变态，专挑十一二岁幼女下手。又怎会跟奴家这个年纪的女人交往过甚。”
“你怎知晓？”周岩不为所动。
“姑娘们被卖来都是被破了身的，奴家自然是明白的…”
话已至此，已经没什么可问的了。丛淼淼还呆愣在原地，周岩拉着她就往外走。徒留秦三娘呆坐在原地，还未缓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