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治远连日来奔波于调查那些不幸离世的女子，而杜知府已对那位曾经的赌友进行了详细的追查，发现其早已在他乡定居，数年间未曾踏足京城一步。
民间议论纷纷，话题虽围绕翊王，但他作为事件的直接负责人，脸上自是难以光彩。
面对杜知府的询问，冯治远只得含糊其辞，心中期盼着王爷能早日查明真相，让他不再夹在中间，两边为难。
上次虽然已经查得有位已逝女子的兄长形迹可疑，但他也只是将自己查到的东西如实禀告给了王爷，之后的事情便没有再插手。王爷告诉他这件事不需要他继续跟进，他会亲自去查。
一等就是好几日，也不知道查的如何了。
正如秦三娘所说，是那位被发卖到怡红楼不久就自尽身亡的姑娘。她家是在京城脚下的小山村。
去年新春之际，齐府专人下乡通告，欲为府内小姐们挑选丫鬟，要求年龄介于九至十二岁，容貌须得端庄秀丽。
消息一经传出，周边数十里内的适龄少女纷纷前来应聘。虽然有钱人家购买丫鬟的也多，但要是能入京城权贵之门，成为显赫府邸小姐的贴身丫鬟，其地位待遇远非寻常小户人家可比。
齐府的选拔标准并非十分苛刻。然而，在容貌这一项上却卡的极严，经过一番筛选，最终仅有寥寥人得以晋级。
一听说要签订死契，那些家境尚可的家庭便纷纷带着女儿离去。签订死契，意味着将女儿的性命交付他人手中，即便是待遇优厚，也让人难以接受。
在这寥寥数人中，王婆子选中了一位名叫春果的姑娘。
春果长得一副娇俏的娃娃脸，连王婆子这心肠冷硬之人见了，也不禁心生喜爱。而且，与别家父母强制带过来的不同，她反而是自己拽着哥哥来的。
她家中父亲早逝，母亲重病卧床，还有一双弟妹不过三四岁，生活的重担压在哥哥一人身上。虽然她年纪尚小，却非常懂事。
即便是死契也没有关系，只要有当下这笔卖身钱，母亲的病就有救了。当丫鬟后，每月的月银也不少，还可以帮助家中弟妹。
想象纵然是美好的，现实却很残酷。春果来到府中，发现和王婆子说的不一样。原本应是服侍小姐们的丫鬟，却不料变成了这位少爷的侍女。
她已签字画押，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留在齐明朗的院子里。不过好在所承担的只是些递茶送水的轻巧差事。
齐明朗最初不过是言辞轻薄，举止轻浮。春果年幼无知，起初并不明白这位少爷的意图，只是心里觉得不适。
然而有一日，齐明朗命她进房整理，不期然间，他突然将她紧紧抱住。春果惊恐万状，尖叫连连，却不见有任何一人前来相救。
这阔绰的齐府，竟似乎对她的呼救声置若罔闻。
春果被抬走之时，面色木然，身下血涌如泉。小巧的面庞肿胀不堪，唇角亦染有斑斑血迹。
大夫人未曾露面看一眼，径直吩咐王婆子料理后续。就在那日晚上，这不幸的女子被送往怡红楼。
她数日卧床，不发一言，而与她同病相怜的女子们纷纷前来慰问，看到这些同样遭遇的姐姐们，她终是失声痛哭，断断续续讲述了自己的遭遇。
又过了几日，她下体的伤痛已有好转，能够勉强行走。待到夜幕低垂，借着月色，自吊于房梁之上。
周岩与丛淼淼此时正置身于屠宰场附近的一间简陋小屋内，旁侧的男子不紧不慢地讲述着事件的来龙去脉。
他正是春果的兄长，名叫秋收。待他得知妹妹不幸离世的消息，已经是半年之后的事情了。
春果自那日起便音信全无。起初刚入府中，她还曾托人代笔，寄出一封报平安的家书。然而，随后的几个月里，秋收虽然也托先生递去了几封问候的信件，却始终未收到任何回音。
家中母亲和弟妹都离不得人，所以才拖得那么晚。那一夜里他梦见妹妹惨死，心里实在放心不下，便将家人托付给邻家，又给了一些银两，这才奔向京城。
经过一番周折，他终于抵达了齐府的门前。起初，门房的下人对他进行了严厉的驱赶，这让他心中的忐忑与日俱增。
他在门外蹲守了数日，才痛苦地得知妹妹已被卖掉的噩耗。随后，他急匆匆赶往怡红楼，在其他遭遇相似的女子口中，得知妹妹已然香消玉殒。
“你当时是否向官府报案？”周岩低声探询。
“我当然报了案。得知妹妹死得那么悲惨，我内心如同刀割，当时便想为她讨回公道。然而，县尉却以妹妹曾签订过死契为由，拒绝了受理。”秋收悲愤不已。
若按当下的律法来说，签过死契的奴隶被主家发卖，算不得罪过。可齐明朗正利用其中机制，以好处诱导这些女子，事实却大相径庭。
又强迫他人发生性关系，导致其走上绝路。律法上难以治他死罪，情理上他死千万遍都不足惜。
秋收当时也很想为妹妹申冤，可这条路多难走他是知道的。想到家中亲人，他最终还是决定先回去。
即便有妹妹卖身的那些银两，母亲也没活过去年冬天。秋收安葬好母亲，带上一双弟妹来到京城，发誓要想法子让齐明朗付出代价。
在那些姑娘的帮助下，起初他在怡红楼找了份打杂的活计。可当他发现，还有女孩和妹妹一样的遭遇，齐明朗依旧潇洒。就再也无法忍受。
在他的内心深处，一项周密的谋杀计划正悄然酝酿成熟。
秋收辞去了怡红楼的工作，转而去屠宰场当了学徒。即便没有工钱，可包吃包住，弟妹也可以跟在身边。
他在怡红楼待过许久，对齐明朗的日常行止了如指掌。那一日，他特意买了酒，寻至门房与那兄弟畅饮，并且热络地邀请了齐明朗的小厮，一番欢聚，最终将他灌得酩酊大醉。
算着时辰差不多了，齐明朗已不省人事醉卧在某个香闺之中。他精心乔装打扮，脸上贴上了浓密的胡须，增高了鞋底，身上还绑了一圈沙袋。原本瘦弱的身躯，顿时显得魁梧了许多。
他深知秦三娘是个见钱眼开的主，提前找楼里的各位姑娘借了银两，主动付了齐明朗的开销。果然没人再拦他，楼里的人也没认出他。
夜色深沉，街巷空寂，这为他的不法之行提供了绝佳的时机。
他驾着齐明朗的马，直至抵达屠宰场的附近，才拖着齐明朗下来。
紧接着，他猛地抽打马臀，那马惊慌失措，四蹄狂奔，消失在夜幕之中。秋收这才安心地背起齐明朗，缓缓离去。
“接下来，便如你们所见了。”
齐明朗悠悠醒来，却被秋收狠狠一通暴揍。在他还没来得及呼救之时，一刀斩向他的头颅。
随后，他将头故意扔在街角，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身体，那时便剁碎放在一边的大铁桶中。
“那桶平时就是用来装烂肉的，有些病猪的肉体布满颗粒状的疙瘩，不宜食用，就丢在那里。倒是和他很配。”
丛淼淼望向那个铁桶，心里涌起一股恶寒。察觉到她的目光，秋收轻笑道：“放心，他早已不在这里了。这个桶每天都会清理，里面的烂肉会在地坑中焚烧殆尽。”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我每天会偷拿一部分肉混入其中，早已经被我烧完了。好在此时是冬天，那些肉块没有臭的厉害，不然肯定被别人发现了。”
丛淼淼再也忍不住，在外面吐了出来，周岩忙去顺她的背。
虽然不知道这些天他是怎么藏匿那些尸块的，但绝对更让人胆寒。
秋收没有理会他二人的异样，径直走过来道：“王爷，走吧。我这一双弟妹，麻烦您给他们找个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