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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死法

    “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们会不会有第三种死法。”

    “第三种?第一、第二种是什么?”

    “司马迁的‘轻于鸿毛’和‘重于泰山’。很苦恼,我想不出第三种。”

    “哼!”

    “笑什么?”

    “他笑你神经病,我现在就可以为你提供第三种。”

    “快说,什么?”

    “不知道怎么死。不知道就没法归类。现在正有很多人这样死去。”

    “似乎有点道理。——你们想怎么死?”

    “哼,毛线个道理,不知道怎么死,也属于轻于鸿毛。而且,我们不想死。”

    “你呢?也不想死?”

    “死,是为了生,这是生命,是大道。”

    “所以——你是什么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也不想死,听不出来?”

    “呵呵,你总是哲学得一塌糊涂。”

    “那你呢?”

    “我还在思考,但我不会选择‘不知道怎么死’。我是一个必须把命运掌控在手里的人。关于怎么死,我必须自己决定。你们等着吧,我会想出第三种。”

    “其实这个问题,不用想,反正都是死,第几种都一样。看你是想舒服一点死,还是不舒服一点死。要不我们玩个游戏?”

    “除了玩游戏死,我想不出来你会怎么死。”

    “怎么玩?”

    “我们一人想一种死法,但必须要可以实现的。不能说什么‘我想从月亮上跳下来’之类的荒唐话。”

    “好,反正无聊,没电没网的,实在是没劲,无聊死,算不算?”

    “你说呢?你还真是无聊得要死。要玩,就认真。”

    “哼,这也算游戏?”

    “万物皆可游戏,皆是游戏。”

    “可以啊,那你先说一个,打个样吧,反正我想最后一个说,正好想想我的第三种死法,没准你们能给我启发。”

    “算了吧,万一认真起来,出了毛病怎么办?”

    “你总这样胆小,难道是怕吓破胆死?”

    “谁怕了,来,你提议,你先说,你想怎么死?”

    “等等。”

    “怎么了?”

    “我先说,这是一个哲学问题,应该严肃一点,必须从我这么一个人先说起才好。”

    “好好,你说,看你能说出个什么浪花来。”

    “不瞒你们说,关于死亡,我是思考过的。而且你们知道,我是死过的人。并不可怕,或者说,你害怕的时间很短,可能超不过001秒,立马就会有一个意识全面接受死亡,紧接着,你会接受我已死亡,而实际上你还没有死。这时,你的意识将全面地活在死亡里,记得,我说的是活在死亡里,活在死亡的纬度里。你会感到无比的快乐,轻松,自在。你会告诉自己,咦,原来这就是死亡?但实际你还没有真正死亡。”

    “哼,就是没死透呗。”

    “等等,打住。”

    “为什么都打断我?”

    “要你说的是——你想怎么死。不是让你告诉我们死亡是什么样的。”

    “你连死亡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自己想要怎么样的死?”

    “有道理。”

    “确实有点道理。”

    “有什么道理?他说死亡是一个纬度空间,相当于从这个房子走进那个房子,还很快活。是这个意思吧?”

    “差不多,这么理解也行。”

    “那你怎么不留在那个空间,又回来了呢?你在调戏死亡还是在调戏人间?”

    “问到重点了,你常常能问到重点,这是你的强项。”

    “别扯,说。”

    “我被吵到了,死亡的门没合紧之时,我被那边房子里的声音吵到了,把主宰着恐惧的意识吵醒了,一下子我便害怕起来,长长久久的害怕。于是也看见了许多害怕的东西,在死亡的纬度里看见害怕的东西那是最可怖的,因此我便拼死往那边房子跑,所以就跑了回来了。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

    “理解。会不会出现跑不回来的情况。”

    “你又问到重点了,会,就会出现一种情况,在恐惧中死去。”

    “然后呢,你以后打算怎么死?”

    “安安静静的死,怎么死都行,只要安安静静就行。所以我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比如寺庙、道观,或者深深的山,辽阔的海。”

    “很难,现在哪里都吵杂,怕你不能如愿了。”

    “最差的情况是把自己耳朵弄聋,或者修行到可以选择性失聪,总有办法,我正在这样修行。我能在热烈的酒吧里安静地背下整章整章的《红楼梦》。”

    “很好,我们祝福你。”

    “祝福你。”

    “加油,小伙子,你会死的很安静。”

    “祝你安静的死。”

    “祝你早点实现自己的愿望。”

    “祝福你。”

    “嗯,早点安安静静。”

    “可以了,可以了,非常感谢大家的祝福。”

    “你呢?”

    “我跟他不一样,我也想好了,我要实实在在的,很酷的死亡。我会拿一把枪顶着自己的太阳穴,在一阵摇滚歌声中死去。但,你们都知道,这种方式不容易。难。”

    “怎么讲。”

    “我首先得弄把枪,不好弄。我想的是自己做一把,但显然以我的才学只能做一把弹弓,哼,弹弓,小孩的玩意。所以只剩一条路能弄到枪,就是买一把。不过,你们也是知道我的,我是一个守法的公民,我不能在这寻人买一把。所以我得去国外,去合法的地方去买一把。这,也有大问题存在,唉??”

    “怎么呢?”

    “到合法的地方买一把自然是可以的,但你们是知道的,我一向守法,还那么热烈地爱我的故乡。我不能带着枪回来的,带回来就犯法,所以只能死在外面。这样我就不能落叶归根了。很难,不是吗?我太爱我的故乡。”

    “死亡的纬度里是没有故乡。”

    “没有吗?”

    “他说的没错,肯定没有。”

    “你可以在死亡的纬度里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而且很快就能到达。绝对能比你的尸体更快回到你的故乡。那里是绝对自在的。”

    “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么唯一的顾虑就只剩一个了。”

    “什么?”

    “我得努力挣钱,不然用什么出国,用什么买枪?你们觉得我将来会是个有钱人嘛?”

    ??

    “你呢?你想好了没有?”

    “嗳,我问你们话呢!你们觉得我将来会是个有钱人嘛?”

    “我们祝福你吧。”

    “我们祝福你。”

    “祝你长命百岁。”

    “我就不一样,我害怕行动不便。我不想躺在床上慢慢被死神折磨。”

    “谁不怕?”

    “别打扰他。”

    “所以我要选一个大胆的死法,挑衅死神的死法,替全人类挑衅死神的死法!”

    “没有死神的,只有死亡的纬度。”

    “你别说话,我们见识不一样。”

    “别再打断他,我觉得他此时胆气冲天。”

    “嘘??等等,屋外似乎有人在听我们说话。”

    “没有,谁爱听不听,有什么关系,接着说,天塌下来也不许打断他。”

    “谢谢。所以我要挑衅,我要挑衅死神,我必须要挑衅??”

    “倒是挑啊。”

    “我要在我胸口剌一刀,让鲜血慢慢地流着。死神不喜欢血的味道,但死神对血很敏感。是:死神对血很敏感,但死神不喜欢血的味道。所以,我要轻轻剌一刀,血慢慢流,很快伤口就干了,我先用创可贴贴一贴。再轻轻剌一刀,我敢肯定死神会冲我怒吼。它会觉得很恶心,鲜血很恶心。它是害怕的,你们见过死神害怕嘛?我能让它害怕。我要让它求我,求我把肉体给它,看着吧,我要蹂躏够了,才把肉体丢给它,像漫不经心地喂一条野狗一样。怎么样,刺不刺激,毫不豪迈?”

    “你有点愤怒了。”

    “是变态。胆子那么小,想法那么变态。”

    “哈哈哈,我胆子不小,我是对生命悲悯,对死神凶恶,我才是勇者。你们啊,差着呢。”

    “死神很怕鲜血嘛?”

    “当然。”

    “你也知道?”

    “我觉得应该怕。”

    “为什么?”

    “你没听说过有些人遇见点不干净的东西都泼狗血嘛?我相信他说的。”

    “是因为不能泼人血,所以才泼狗血?”

    “当然。”

    “兄弟,你要好好养身体,以后我们的辟邪专用血就由你提供了。”

    “好说,好说。到你们了,继续,你想好了没有。”

    “难,还是没有想到第三种死法。你们先讲,我还要思考。”

    “我来,我想到了一个,非要我选,我希望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没劲。”

    “怎么没劲?我认真说一个,你们知道,我是一个痴情的人。我希望有一天为她而死,怎么死都行。”

    “下流。”

    “无比下流!”

    “不是,你们想什么呢。行,收回前头那句话。嘴欠,把自己说下流了。正经的,你们懂我的,那是开玩笑。可惜,我愿意把命给她,但没机会了。”

    “你这也算死法?”

    “其实,我决定挖一个坑,就在牡丹花旁,我把自己活埋了,当花肥。”

    “别生气啊,信你是个痴情种。”

    “就是,别生气,说什么气话嘛。”

    “你们啊都不靠谱,我有个靠谱的死法:我就希望自己老死,儿孙满堂。别整天死神啊,死亡纬度啊的,我才不信那套。老到不能自理的时候,我也不连累他们,存一把安眠药,就走了,多好。——怎么?都沉默?觉得我不敢?”

    “不是,是觉得你太敢了,甚至你不说,我们都觉得你以后会做这样的选择。”

    “可不是么。我们祝福你吧。”

    “谢谢。”

    “不客气,应该的。”

    ??

    “怎么突然都这么黯然神伤起来?我也想了一种死法,我想找一座高高的山,找一高高的绝壁,我从上面纵身下去,感受飞翔的快乐。”

    “哼。”

    “你哼哼啥?”

    “你感受不到飞翔的快乐,你只会感受到自由落体的恐惧。”

    “我偏就要感受到飞翔的快乐,说的好像你感受过一样。”

    “行行行,你爱感受到什么都行,最起码你这也是一种死法。——你到底想好了没。”

    “没有,想不出来。第三种死似乎不存在。可能??我不想死,我想与日月同辉。”

    “不行,你必须死,话头是你挑起来的,这会儿让你占便宜,门也没有。快说你要怎么死,你今天必须死。”

    “别激动,不是他今天必须死。”

    “对,是你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

    “就是,管他第几种死法。你就说你打算怎么死。”

    “呵呵呵,抱歉,不是因为没电了吗,挑个话头不无聊。我可能真的不想死。”

    “他的死法我来决定了,我想打死他,你们怎么说?”

    “一起吧,就现在。”

    “停手,我想到了,我认真的想到了。我想把自己活活饿死。”

    “切,没劲。”

    “真的,真的,听我说理由。我从小就觉得我有一种能力,我可以不吃饭,只喝水,也可以像草木一样活着,随时都可以吸收天地能量我试过,当然不行,很饿。后来有几次,我竟然痴迷那种饥饿感。”

    “你是在减肥吧。”

    “不是,我小时候多瘦啊。我是认真试过,所以我可能选择饿死自己。”

    “切,还是很没劲,依我说。”

    “那你想怎么样?你说个有劲的。”

    “我要找一个地方,把自己关在里面,然后把钥匙丢了,把手机丢了,我在里面生活一段时间,食物吃完后,我就饿一段时间。然后在胸口剌一刀,让血慢慢流。几遍之后,我躺在挖好的坑里,把自己埋了,在上面种一颗树。然后我冲自己太阳穴开一枪,把自己变成花肥,我要把这棵树养大。我还会在周边撒一些花花草草的种子,能不能发芽就看它们自己的命了。怎么样?”

    “我们祝福你吧。”

    “祝福你。”

    “你太愤怒了。”

    “想那么多有什么用?你以为你想那样死你就能那样死嘛?幼稚的很。‘怎么活’比‘怎么死’可容易太多了。”

    “是嘛?”

    “不知道。”

    “可能吧。就是聊聊天,那么认真干嘛。那你到底想怎么活,想怎么死?”

    “我怎么不知道是聊聊天而已?”

    “既然知道,就不要扫兴,说说你的想法。”

    “顺其自然吧,——不过,倒是想过一种死法。”

    “什么?”

    “我想像云天明那样飞向太空。”

    “云天明是谁?”

    “《三体》里的角色,一个浪漫的理工男,得了癌症,给女主买了一颗星星,女主不知道,把他大脑挖了,发送至太空。”

    “不要断章取义,胡说八道。是里面的角色,想知道自己看。”

    “你也得了绝症?”

    “你说什么?滚。”

    “他想被挖脑。”

    “在说什么啊,神经,我的意思是想躺在飞船里,向宇宙深处发射。”

    “这样子,最后不是也是饿死?”

    “哼,很浪漫的饿死。”

    “我猜他的目的是为了遇见外星文明,然后把他复活,他的目的估计是为了得永生。”

    “你这么理解倒也不差。”

    切!

    “你呢,想怎么死?”

    “我想美死。我死的时候要美若天仙,躺在寒玉冰棺里,亿万年容颜不变,唉,我这该死的容貌。”

    “你放心,会给你化妆的。但寒玉冰棺可能就没有了。让干将莫邪用天外陨石给打造一口棺材你要不要?”

    “滚。说说你。”

    “我?我不大清楚,但好像我不想死,又好像不想活,很奇怪。”

    “你这是不悲不喜,了悟了?”

    “他这是了了,没有悟。不死不活的,很不好,容易抑郁了。”

    “没错。”

    “快,活跃起来,你想怎么死,快想一个。”

    想怎么死,快说。

    “我——我想——”

    “大胆点,放飞你的想象力。”

    “我想——”

    啊!——来电了。

    “终于来电了,吃点什么?饿死了。”

    “叫个外卖吧。”

    “做饭吃吧,外卖吃多了没意思。”

    “谁有力气做饭现在?”

    “你把电脑关了吧,又去开起来做什么,就当现在还没有来电,咱们一起煮点饭吃。”

    “就当没有来电,拿怎么煮东西?”

    “假装没有电,但是实际有电。”

    “那为什么要假装没电???行,但啥也没有,煮什么?还得出去买菜。”

    “我们叫外卖不就得了。”

    “算了算了,叫吧,吃什么。”

    “老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