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们会不会有第三种死法。”
“第三种?第一、第二种是什么?”
“司马迁的‘轻于鸿毛’和‘重于泰山’。很苦恼,我想不出第三种。”
“哼!”
“笑什么?”
“他笑你神经病,我现在就可以为你提供第三种。”
“快说,什么?”
“不知道怎么死。不知道就没法归类。现在正有很多人这样死去。”
“似乎有点道理。——你们想怎么死?”
“哼,毛线个道理,不知道怎么死,也属于轻于鸿毛。而且,我们不想死。”
“你呢?也不想死?”
“死,是为了生,这是生命,是大道。”
“所以——你是什么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也不想死,听不出来?”
“呵呵,你总是哲学得一塌糊涂。”
“那你呢?”
“我还在思考,但我不会选择‘不知道怎么死’。我是一个必须把命运掌控在手里的人。关于怎么死,我必须自己决定。你们等着吧,我会想出第三种。”
“其实这个问题,不用想,反正都是死,第几种都一样。看你是想舒服一点死,还是不舒服一点死。要不我们玩个游戏?”
“除了玩游戏死,我想不出来你会怎么死。”
“怎么玩?”
“我们一人想一种死法,但必须要可以实现的。不能说什么‘我想从月亮上跳下来’之类的荒唐话。”
“好,反正无聊,没电没网的,实在是没劲,无聊死,算不算?”
“你说呢?你还真是无聊得要死。要玩,就认真。”
“哼,这也算游戏?”
“万物皆可游戏,皆是游戏。”
“可以啊,那你先说一个,打个样吧,反正我想最后一个说,正好想想我的第三种死法,没准你们能给我启发。”
“算了吧,万一认真起来,出了毛病怎么办?”
“你总这样胆小,难道是怕吓破胆死?”
“谁怕了,来,你提议,你先说,你想怎么死?”
“等等。”
“怎么了?”
“我先说,这是一个哲学问题,应该严肃一点,必须从我这么一个人先说起才好。”
“好好,你说,看你能说出个什么浪花来。”
“不瞒你们说,关于死亡,我是思考过的。而且你们知道,我是死过的人。并不可怕,或者说,你害怕的时间很短,可能超不过001秒,立马就会有一个意识全面接受死亡,紧接着,你会接受我已死亡,而实际上你还没有死。这时,你的意识将全面地活在死亡里,记得,我说的是活在死亡里,活在死亡的纬度里。你会感到无比的快乐,轻松,自在。你会告诉自己,咦,原来这就是死亡?但实际你还没有真正死亡。”
“哼,就是没死透呗。”
“等等,打住。”
“为什么都打断我?”
“要你说的是——你想怎么死。不是让你告诉我们死亡是什么样的。”
“你连死亡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自己想要怎么样的死?”
“有道理。”
“确实有点道理。”
“有什么道理?他说死亡是一个纬度空间,相当于从这个房子走进那个房子,还很快活。是这个意思吧?”
“差不多,这么理解也行。”
“那你怎么不留在那个空间,又回来了呢?你在调戏死亡还是在调戏人间?”
“问到重点了,你常常能问到重点,这是你的强项。”
“别扯,说。”
“我被吵到了,死亡的门没合紧之时,我被那边房子里的声音吵到了,把主宰着恐惧的意识吵醒了,一下子我便害怕起来,长长久久的害怕。于是也看见了许多害怕的东西,在死亡的纬度里看见害怕的东西那是最可怖的,因此我便拼死往那边房子跑,所以就跑了回来了。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
“理解。会不会出现跑不回来的情况。”
“你又问到重点了,会,就会出现一种情况,在恐惧中死去。”
“然后呢,你以后打算怎么死?”
“安安静静的死,怎么死都行,只要安安静静就行。所以我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比如寺庙、道观,或者深深的山,辽阔的海。”
“很难,现在哪里都吵杂,怕你不能如愿了。”
“最差的情况是把自己耳朵弄聋,或者修行到可以选择性失聪,总有办法,我正在这样修行。我能在热烈的酒吧里安静地背下整章整章的《红楼梦》。”
“很好,我们祝福你。”
“祝福你。”
“加油,小伙子,你会死的很安静。”
“祝你安静的死。”
“祝你早点实现自己的愿望。”
“祝福你。”
“嗯,早点安安静静。”
“可以了,可以了,非常感谢大家的祝福。”
“你呢?”
“我跟他不一样,我也想好了,我要实实在在的,很酷的死亡。我会拿一把枪顶着自己的太阳穴,在一阵摇滚歌声中死去。但,你们都知道,这种方式不容易。难。”
“怎么讲。”
“我首先得弄把枪,不好弄。我想的是自己做一把,但显然以我的才学只能做一把弹弓,哼,弹弓,小孩的玩意。所以只剩一条路能弄到枪,就是买一把。不过,你们也是知道我的,我是一个守法的公民,我不能在这寻人买一把。所以我得去国外,去合法的地方去买一把。这,也有大问题存在,唉??”
“怎么呢?”
“到合法的地方买一把自然是可以的,但你们是知道的,我一向守法,还那么热烈地爱我的故乡。我不能带着枪回来的,带回来就犯法,所以只能死在外面。这样我就不能落叶归根了。很难,不是吗?我太爱我的故乡。”
“死亡的纬度里是没有故乡。”
“没有吗?”
“他说的没错,肯定没有。”
“你可以在死亡的纬度里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而且很快就能到达。绝对能比你的尸体更快回到你的故乡。那里是绝对自在的。”
“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么唯一的顾虑就只剩一个了。”
“什么?”
“我得努力挣钱,不然用什么出国,用什么买枪?你们觉得我将来会是个有钱人嘛?”
??
“你呢?你想好了没有?”
“嗳,我问你们话呢!你们觉得我将来会是个有钱人嘛?”
“我们祝福你吧。”
“我们祝福你。”
“祝你长命百岁。”
“我就不一样,我害怕行动不便。我不想躺在床上慢慢被死神折磨。”
“谁不怕?”
“别打扰他。”
“所以我要选一个大胆的死法,挑衅死神的死法,替全人类挑衅死神的死法!”
“没有死神的,只有死亡的纬度。”
“你别说话,我们见识不一样。”
“别再打断他,我觉得他此时胆气冲天。”
“嘘??等等,屋外似乎有人在听我们说话。”
“没有,谁爱听不听,有什么关系,接着说,天塌下来也不许打断他。”
“谢谢。所以我要挑衅,我要挑衅死神,我必须要挑衅??”
“倒是挑啊。”
“我要在我胸口剌一刀,让鲜血慢慢地流着。死神不喜欢血的味道,但死神对血很敏感。是:死神对血很敏感,但死神不喜欢血的味道。所以,我要轻轻剌一刀,血慢慢流,很快伤口就干了,我先用创可贴贴一贴。再轻轻剌一刀,我敢肯定死神会冲我怒吼。它会觉得很恶心,鲜血很恶心。它是害怕的,你们见过死神害怕嘛?我能让它害怕。我要让它求我,求我把肉体给它,看着吧,我要蹂躏够了,才把肉体丢给它,像漫不经心地喂一条野狗一样。怎么样,刺不刺激,毫不豪迈?”
“你有点愤怒了。”
“是变态。胆子那么小,想法那么变态。”
“哈哈哈,我胆子不小,我是对生命悲悯,对死神凶恶,我才是勇者。你们啊,差着呢。”
“死神很怕鲜血嘛?”
“当然。”
“你也知道?”
“我觉得应该怕。”
“为什么?”
“你没听说过有些人遇见点不干净的东西都泼狗血嘛?我相信他说的。”
“是因为不能泼人血,所以才泼狗血?”
“当然。”
“兄弟,你要好好养身体,以后我们的辟邪专用血就由你提供了。”
“好说,好说。到你们了,继续,你想好了没有。”
“难,还是没有想到第三种死法。你们先讲,我还要思考。”
“我来,我想到了一个,非要我选,我希望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没劲。”
“怎么没劲?我认真说一个,你们知道,我是一个痴情的人。我希望有一天为她而死,怎么死都行。”
“下流。”
“无比下流!”
“不是,你们想什么呢。行,收回前头那句话。嘴欠,把自己说下流了。正经的,你们懂我的,那是开玩笑。可惜,我愿意把命给她,但没机会了。”
“你这也算死法?”
“其实,我决定挖一个坑,就在牡丹花旁,我把自己活埋了,当花肥。”
“别生气啊,信你是个痴情种。”
“就是,别生气,说什么气话嘛。”
“你们啊都不靠谱,我有个靠谱的死法:我就希望自己老死,儿孙满堂。别整天死神啊,死亡纬度啊的,我才不信那套。老到不能自理的时候,我也不连累他们,存一把安眠药,就走了,多好。——怎么?都沉默?觉得我不敢?”
“不是,是觉得你太敢了,甚至你不说,我们都觉得你以后会做这样的选择。”
“可不是么。我们祝福你吧。”
“谢谢。”
“不客气,应该的。”
??
“怎么突然都这么黯然神伤起来?我也想了一种死法,我想找一座高高的山,找一高高的绝壁,我从上面纵身下去,感受飞翔的快乐。”
“哼。”
“你哼哼啥?”
“你感受不到飞翔的快乐,你只会感受到自由落体的恐惧。”
“我偏就要感受到飞翔的快乐,说的好像你感受过一样。”
“行行行,你爱感受到什么都行,最起码你这也是一种死法。——你到底想好了没。”
“没有,想不出来。第三种死似乎不存在。可能??我不想死,我想与日月同辉。”
“不行,你必须死,话头是你挑起来的,这会儿让你占便宜,门也没有。快说你要怎么死,你今天必须死。”
“别激动,不是他今天必须死。”
“对,是你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
“就是,管他第几种死法。你就说你打算怎么死。”
“呵呵呵,抱歉,不是因为没电了吗,挑个话头不无聊。我可能真的不想死。”
“他的死法我来决定了,我想打死他,你们怎么说?”
“一起吧,就现在。”
“停手,我想到了,我认真的想到了。我想把自己活活饿死。”
“切,没劲。”
“真的,真的,听我说理由。我从小就觉得我有一种能力,我可以不吃饭,只喝水,也可以像草木一样活着,随时都可以吸收天地能量我试过,当然不行,很饿。后来有几次,我竟然痴迷那种饥饿感。”
“你是在减肥吧。”
“不是,我小时候多瘦啊。我是认真试过,所以我可能选择饿死自己。”
“切,还是很没劲,依我说。”
“那你想怎么样?你说个有劲的。”
“我要找一个地方,把自己关在里面,然后把钥匙丢了,把手机丢了,我在里面生活一段时间,食物吃完后,我就饿一段时间。然后在胸口剌一刀,让血慢慢流。几遍之后,我躺在挖好的坑里,把自己埋了,在上面种一颗树。然后我冲自己太阳穴开一枪,把自己变成花肥,我要把这棵树养大。我还会在周边撒一些花花草草的种子,能不能发芽就看它们自己的命了。怎么样?”
“我们祝福你吧。”
“祝福你。”
“你太愤怒了。”
“想那么多有什么用?你以为你想那样死你就能那样死嘛?幼稚的很。‘怎么活’比‘怎么死’可容易太多了。”
“是嘛?”
“不知道。”
“可能吧。就是聊聊天,那么认真干嘛。那你到底想怎么活,想怎么死?”
“我怎么不知道是聊聊天而已?”
“既然知道,就不要扫兴,说说你的想法。”
“顺其自然吧,——不过,倒是想过一种死法。”
“什么?”
“我想像云天明那样飞向太空。”
“云天明是谁?”
“《三体》里的角色,一个浪漫的理工男,得了癌症,给女主买了一颗星星,女主不知道,把他大脑挖了,发送至太空。”
“不要断章取义,胡说八道。是里面的角色,想知道自己看。”
“你也得了绝症?”
“你说什么?滚。”
“他想被挖脑。”
“在说什么啊,神经,我的意思是想躺在飞船里,向宇宙深处发射。”
“这样子,最后不是也是饿死?”
“哼,很浪漫的饿死。”
“我猜他的目的是为了遇见外星文明,然后把他复活,他的目的估计是为了得永生。”
“你这么理解倒也不差。”
切!
“你呢,想怎么死?”
“我想美死。我死的时候要美若天仙,躺在寒玉冰棺里,亿万年容颜不变,唉,我这该死的容貌。”
“你放心,会给你化妆的。但寒玉冰棺可能就没有了。让干将莫邪用天外陨石给打造一口棺材你要不要?”
“滚。说说你。”
“我?我不大清楚,但好像我不想死,又好像不想活,很奇怪。”
“你这是不悲不喜,了悟了?”
“他这是了了,没有悟。不死不活的,很不好,容易抑郁了。”
“没错。”
“快,活跃起来,你想怎么死,快想一个。”
想怎么死,快说。
“我——我想——”
“大胆点,放飞你的想象力。”
“我想——”
啊!——来电了。
“终于来电了,吃点什么?饿死了。”
“叫个外卖吧。”
“做饭吃吧,外卖吃多了没意思。”
“谁有力气做饭现在?”
“你把电脑关了吧,又去开起来做什么,就当现在还没有来电,咱们一起煮点饭吃。”
“就当没有来电,拿怎么煮东西?”
“假装没有电,但是实际有电。”
“那为什么要假装没电???行,但啥也没有,煮什么?还得出去买菜。”
“我们叫外卖不就得了。”
“算了算了,叫吧,吃什么。”
“老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