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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毅智胜郝鹏举(下)

    沈立行

    8郝鹏举起义后陈毅曾去检阅部队,并作了讲话。陈毅说:“国民党说新四军是匪军,陈毅是‘土匪头子’。我现在站在这里,大家看看,我像土匪吗?”当然引起一场哄笑。之后,陈毅要求郝鹏举对军队进行民主改造,具体内容是要士兵明白穷人闹翻身,起来干革命的道理。郝一一笑脸相纳。为此,陈毅派了不少政工人员到郝部,希望顺利开展工作。为了郑重起见,陈毅专门派了高级干部朱克靖,为常驻郝部的代表。朱克靖的资格很老:1922年入党,北伐时任国民革命军第三军党代表兼政治部主任;抗战后期为新四军秘书长、华东军区联络部长,是陈毅最得力的助手。朱受命后,带了二十几名政工人员和一个警卫班,来到郝鹏举的驻地。

    在1946年上半年这段时间内,表面上平静无事,风波不兴,郝鹏举也开口进步,闭口革命,和朱克靖尚能融洽合作。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郝对于我党的政工干部越来越害怕了。郝担心不知不觉间部队就会变成红色,从而失掉个人的权力。郝是一向将部队看做私人财产的。

    为了将政工干部和士兵隔离开来,郝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办法,就是举办“民主联军军官教导团”,由郝自兼团长,朱克靖为副团长,实权则掌握在郝的亲信、担任教育长的李泽洲手中。教导团办了四个月,郝发现还是无法使政工干部和士兵隔绝,郝部士兵来找我军干部聊天的日见增多,于是停办教导团。正在此时,陈毅又派了第二批政工干部到郝部,协助朱克靖工作,这就更引起了郝鹏举的猜疑,认为共产党要通过政治手段,悄悄地吃掉“民主联军”。于是,矛盾和摩擦渐渐公开,终于引出许多纠纷。

    首先是一切人事调动任免,郝鹏举按照他的“三不变”政策,一直独断独行,从不征求朱克靖的意见,使陈毅派去的中、高级干部,形同虚设。情况反映到陈毅那里,自然引起了陈毅的警惕。后来,我军接受很多农村青年参军,陈毅就派了2000名去充实“民主联军”。这下子不得了,郝鹏举简直日夜焦虑,坐立不安。

    郝鹏举由疑虑而开始行动了。1946年夏,郝秘密召开师、团长会议,商讨如何应付局面。因为,当时的时局,对郝鹏举来说是十分严重的。1946年6月,蒋介石的参谋总长陈诚公开狂言,要在三个月到六个月内全部消灭新四军和八路军。接着,国民党军即向鲁南解放区大规模进攻。7月,又集中30个师的优势兵力,从南北二路,夹击山东我军。针对这种紧急情况,由粟裕、谭震林指挥的我华中野战军,在江苏省北部迎击北上之敌;陈毅则率山东野战军一部分,跨过陇海铁路,迎击北线的敌军。一时,乌云压境,战鼓震天,郝鹏举夹在两军对垒之间,六神无主,简直吓破了胆。所以,他要召开紧急会议,筹措对策。

    郝鹏举在会上说:“我们驻防莒县,虽离蒋介石的军队还远,但却在共军的包围之中。共产党要是动动手,我们这个‘团体’就有覆灭的危险。所以,我们要立即构筑工事,以应不测。”会上七嘴八舌,各说各理,有的说应当防御;有的说不应该背叛陈毅。结果,郝鹏举决定:一定要在四面的山上,构筑两个师的工事。民房的屋顶上都要开出枪眼,对外则声称是为了防备国民党军的袭击。

    构筑两个师的掩体阵地,是件大事,自然马上反映到陈毅的耳朵中去。陈毅经半年来的观察,已了解郝鹏举是个保存实力的野心家,不可不防。

    1946年12月,号称国民党王牌军的七十四师和整编十一师、整编六十九师等15个师,在驻徐州的陈诚、薛岳直接指挥下,压向淮北战场。我华东野战军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消耗,以退为进,诱敌深入,大踏步向山东腹地暂撤。此时,国民党以为胜利在望,就挥师北犯,渐渐靠近了郝鹏举的驻地。陈诚暗派一个姓陆的上校,伪装成老百姓,在混乱之际,来到郝的总部,见到郝鹏举后,就送上陈诚、薛岳的亲笔信件。信上写道:

    郝总司令暨全体官兵:苏北共军已被国军四面包围,危在旦夕。望贵部立即反正,迅速占领房山至沭阳一线,配合由宿迁北上之国军,共同围剿共军,建立奇功,报效国家。否则,共军北窜,必将全力解决你们。深望切勿坐失良机,以免后悔。

    郝鹏举看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局势,感到陈毅已不是靠山了。他厚待来使,竟然答允陈诚、薛岳的要求,提出了所谓“还军于国”的口号,准备叛变。使者留下了电台和谍报人员,就回徐州复命去了。这些尽管绝对秘密,但终究逃不出我政工干部的眼睛。陈毅的全权代表朱克靖得悉后,就星夜上报:“郝鹏举即要谋反起事,速筹对策。”

    郝鹏举这里,仍是玩弄两面三刀之计。一方面暗派心腹韩君明,急去徐州联络;另一方面又公开致电毛泽东和朱德,说什么拥护共产党,坚决合作到底。为了使部队远离我军,郝想出了一条妙计,特派他的副参谋长王一清,带一个骑兵连,会同朱克靖一起去见陈毅,表示坚决请缨,南下作战,和共产党至诚合作。这当然是一个试探气球,陈毅心里是清清楚楚的,但表面上却还不能戳穿。陈毅只是笑着说:“目前我军并未败退,兵力反而增强。淮北鲁南战场,我军足够应付,郝鹏举将军尽可在原地休整,不必劳师南下了。”请战不准,更增加了郝鹏举的疑虑。

    与此同时,朱克靖和所有政工干部,都已受到不同程度的监视。郝的死党刘伯扬对我主要政工干部刘述周说:“老兄,郝老总是不好惹的,逼得太紧,他会翻脸不认人。老兄难道想当‘烈士’吗?”这说明形势已到万分紧迫的地步。

    1946年12月的一天晚上,郝鹏举突然通知朱克靖,说要帮助我军攻打东海,已命令一、二、三师向南开拔,并胁逼朱克靖一起同行。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地下党员乜庭宾,秘密向朱克靖送来一张字条,上写“凶多吉少”四字。但朱仍冒险走了。陈毅接到报告后对来人说:“这还是郝鹏举的试探,不能算最后叛变。因为,郝的总部和第四师没有动。”陈毅指示朱克靖:“不可草率撤退,要坚持到最后一分钟。”同时,调动华中野战军三个纵队,悄悄地向郝本人驻地包抄合围,并急派代表华诚一,赶到郝部谈判,传达陈毅的话说:“只要不背叛,一切均可商谈。”

    郝鹏举知道我军正向他迂回行动后,神情十分紧张,感到压力骤增,而且,南下的三个师也没法和国民党军靠拢。于是,郝鹏举又快马追回朱克靖,满脸堆笑说:“朱大哥,怎么搞的,新四军竟包围我们呢!”朱克靖本已失去自由,不明底细,现在听郝一说,知道陈毅已经采取行动,就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回答说:“这要问郝总司令自己呀!你是老军人,岂有不懂的道理?”双方哈哈一笑,表面上算是解了疙瘩。郝的三个师,仍然撤回原地;我军的包围行动,也暂时停止。

    9 1946年底,战争形势十分紧张。我军为应付变局,决定将华中和山东野战军合并,统一成立华东野战军,由陈毅任司令员兼政委。陈毅坚决执行毛主席诱敌深入的方针,除留一些零星部队进行敌后斗争外,其主力快速向北转移,跨过陇海铁路,在鲁南集结。陈诚、薛岳错误估计局势,以为我军败退,就集中八个师和一个快速纵队,分三路沿沂河、沭河北犯临沂;而北面的李仙洲部,以三个军南下莱芜,企图将我军消灭在沂蒙山区。这在郝鹏举看来,重兵夹击,我军难逃覆灭的命运了。而且,我军的武器只是步枪,粮食仅为小米,如何抵抗美式配备的国军呢?因此,郝下了个致命的错误结论,认为再跟共产党,死路一条,只有“还军于国”,再投国民党,才有出路。

    郝鹏举暗自决定,派亲信韩君明和徐州来的密使,一起去找陈诚谈判。

    1947年元旦,郝鹏举总部的大厅内,红烛高照,香烟缭绕。许多人卸下军服,换上长袍,好像正在举行一次青红帮的开香堂仪式。其实,这是郝鹏举一次伪装的高干会议,亲共的将领一个也没有找。会上商讨的是和徐州方面谈判的结果。陈诚、薛岳要求以“民主联军”成立一周年为借口,诱陈毅来参加庆祝会,加以秘密逮捕,押解南京。但郝要背叛的迹象早就暴露,陈毅自然不会来上当。陈诚转而要求将陈毅派在郝部的重要政工干部扣押,移送南京。陈诚则答应将郝部改编为第四十二集团军,郝任总司令。此外,还确定了驻地和粮饷等事宜。

    箭已在弦上,郝鹏举将做叛逆的丑恶表演了。

    当时,国民党军正企图南北夹击我华东野战军。如果郝鹏举叛变而真正打起来,等于在我军腹地中心开花。因此,陈诚加紧促郝行动,并且威胁说:“如果国军南北夹击成功,郝部就要被当做共军,一起消灭。”郝鹏举听密使的话后,就决定接受四十二集团军的番号,决心谋反。

    我军派在郝部的政工干部,以朱克靖为首,共有50余人,这是郝鹏举首先要解决的。1947年1月26日,春节前两天,晚上6时,郝以商讨配合作战为名,邀请朱克靖和其他重要政工干部去赴宴。朱克靖感到其中必有蹊跷。讨论决定,由朱带领四名警卫员,单刀赴会;其余干部由刘述周率领,作好一切应变准备。

    当朱克靖刚刚跨进郝总部的院子时,预先埋伏的特务营士兵即一拥而上,将朱逮捕。四个警卫员还未来得及拔枪抵抗,就被叛军用匕首一一刺死。朱没有见到郝鹏举,立刻被关押在一间土屋内。

    刘述周见朱克靖一去不返,就带领全体政工人员,进行战斗突围。晚上8时,郝部的特务营包围了政工人员的房子,双方开火射击。刘述周等寡不敌众,最后越墙突围,只带出去20余人。其余除牺牲外,包括怀孕的朱克靖的妻子康宁在内,均被俘虏。

    郝鹏举在绑架朱克靖的同时,还扣押了亲共的高级将领第一师师长乜庭宾、第二师师长张奇和联军副总司令李泽洲。因李曾将企图秘密逮捕陈毅的事,向乜透露过。郝准备将这些人和朱克靖一起,押往徐州,献俘请功。

    晚上10时,郝鹏举下令,全军向南开拔。急行军100余里,未遭到我军袭击。在脱离我军包围后,郝立即召集营长以上军官会议,宣布正式“还军于国”,脱离共产党,投向蒋介石,接受四十二集团军的番号,自任总司令。陈诚派去的密使也在会上露脸,说:“蒋委员长对贵部起义反共,十分重视,已来电赞扬,称‘还军于国’是月缺重圆。大家不要担心,你们的家眷,已由郝总司令派人护送到东海和南城安置。海州正预备召开大会,欢迎贵军呢!”郝鹏举同时宣布,乜庭宾、张奇、李泽洲是亲共分子,业已扣押,当即任命毕书文为副总司令,同时委派了两个师的师长。第二天一早,郝就派人将朱克靖和李泽洲押往徐州请功,而乜庭宾和张奇因是西北军多年至交,只是软禁。

    按照和陈诚、薛岳谈判的规定,郝鹏举总部和特务团进驻白塔埠;第二师、第四师驻在白塔埠周围村镇;第一师、第三师进驻白塔埠西北的牛庄、芹庄、驼峰一带,集结待命。

    10郝鹏举兴高采烈了不到两天,就突然受到了冷遇。所谓海州的欢迎大会,只准郝鹏举和副总司令毕书文带少数人参加,情况一点也不如想象中的热烈。郝部军官的家属,包括郝的老婆刘琼在内,只安排住在海州和南城的破旧民房内,实际上等于人质。至于粮饷,也七折八扣,大成问题。先几天,陈诚命郝到驻防海州的国民党五十七师师长段茂林处借粮。发的军米,论包不论斤,每包只有一百三四十斤,却要当200斤算。士兵吃不饱,自然乱了军心,至于饷银,则分文全无。

    郝鹏举在叛变的第二天,就赶到徐州面见陈诚和薛岳。不见犹可,一见之下,竟使郝鹏举凉了半截身子。陈诚毫无表情地对郝说:“四十二集团军的番号,仅是一般号召,因为中央军各战区的所有集团军的番号,都已取消。今后可以用‘鲁南绥靖区司令官’的名义,剿灭鲁南共军。”这番话对郝鹏举来说,无异晴天霹雳,立降三级,但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郝再问粮饷,陈诚的答复是:“就地筹集,中央不拨款项。”这使郝鹏举目瞪口呆,无以为答。

    不仅如此,陈诚还命郝鹏举立即从白塔埠向鲁南我军发动攻击,说什么“等消灭山东共军后,南京必有重赏”。这是郝鹏举最最害怕的事,他的保存实力的宗旨,势必成为泡影。但事情到了这一步,逼上梁山,也只得硬着头皮就任所谓“鲁南绥靖区司令官”,充当国民党的急先锋,准备向山东南部进攻了。

    当时正值莱芜战役前夕,山雨欲来风满楼,国共双方都在紧张地调兵遣将。陈毅的华东野战军和国民党部队在鲁南郯城、马头一带对峙,成了胶着状态。陈毅决心乘这个间隙,狠狠打击郝鹏举,解决心腹之患。1947年2月6日,华东野战军的第二纵队偃旗息鼓,隐蔽前进,采用“打脑壳”战术,在晚上突然发起袭击,包围了白塔埠的郝鹏举总部。郝部措手不及,仓皇应战,但士气不振,兵无斗志,战斗到7日傍晚,郝的总部和第二师、第四师,全部遭到歼灭。我华野士兵冲进郝的总部时,郝正在向徐州呼救。徐州的回答是:“无兵可派,火速突围。”华野战士将冲锋枪对准郝鹏举和刘伯扬等高级军官,大声喊叫:“缴枪不杀!”郝鹏举终于当了俘虏。从1947年1月27日郝就任四十二集团军总司令起,到2月7日被俘,为时仅仅十天。郝当了两天总司令,八天绥靖区司令,就彻底完蛋了。

    郝部四个师,两个被歼灭,士兵大部分投降。其余的部队约有8000人,在副总司令毕书文带领下,向南溃退,虽然残兵败将,总算突出了包围圈,得到喘息的机会。被扣押的乜庭宾和张奇,也被带了出去。

    11郝鹏举被押到临沂附近一个村庄。华野二纵队的政治部主任问他:“你是怎么搞的,打了一天就当了俘虏!”郝鹏举不开口,再三问话,也不回答。端来茶饭,郝也不吃。这样关押了七天,郝突然大声喊叫:“我要见陈毅军长!”他接连不断地喊,二纵队同意了他的请求,叫他吃饭休息,一定将要求转告陈毅司令员。

    要说郝鹏举的四个师为什么如此不经打?那主要是士兵已经受了我党的影响,再加上徐州国民党的苛刻待遇,就纷纷挂起白旗投降了。至此,郝鹏举在四年中苦心孤诣经营出来的3万余人的部队,终于土崩瓦解,冰消雪融。

    1947年2月13日,郝鹏举被押到临沂,会见陈毅。几天来的俘虏生活,已使郝满嘴胡须,委靡不振,衣履不全,狼狈不堪。陈毅见郝这般模样,叹了口气说:“何苦弄成这种样子!”

    关于这最后一次的会见,当年“新华通讯社”作了如下的报道:陈毅叫郝鹏举坐下,还叫警卫员倒了一杯茶。不料郝突然双膝下跪,苦苦哀求说:“我万分对不起陈军长,请求给我最后一条生路,我再号召突围的部队起义。”陈毅看着,不禁笑了起来,叫郝坐着谈话。

    “新华社”报道的谈话内容如下:

    陈:“你到徐州,见到陈诚了吗?”

    郝:“见过陈诚,谈了两个小时。取消了四十二集团军的番号,我已知道上当,但后悔莫及了。”

    陈:“你见过蒋介石吗?”

    郝:“没有。蒋哪里会见我!”

    陈:“你和陈诚、薛岳谈些什么?”

    郝:“主要谈战局,其次谈粮饷。”

    陈:“陈诚、薛岳对战局的意见怎样?”

    郝:“陈诚说,山东会战是国军成败的关键,要我率部参加。”

    陈:“他们对战局有信心吗?”

    郝:“我看他们的信心是不够的。他们采取稳打稳进的方法,各路部队都怕侧翼和后路被切断,故无信心。”

    陈:“陈诚都无信心,难道你出任鲁南绥靖司令,反而有信心了?”

    郝:“我有什么信心!我要求后调整训,他们不答应。我知道上了当,只是要我一支孤弱的部队死在鲁南而已!”

    陈:“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劝告,一定要投降呢?”

    郝:“完全由于我立场不稳,上了陈诚政治诱惑的当。”

    陈:“你说是受骗,为何要枪杀我派去的政工人员和扣押我的全权代表朱克靖呢?”

    郝:“这完全是我受部下少数坏人的劫持,想以此向蒋介石邀功。这是我的罪过。我受良心责备,十分痛苦,真如古人所说,到了魂不守舍的地步。总之,一切由我负责,军长给我任何处分,我都接受。”

    陈毅耐心听完了郝鹏举的答话,看看已到开饭的时间,就说:“你的话谈完了吧?现在吃饭,饭后我对你讲一讲。粗茶淡饭,委屈你啰。”说罢,警卫员端上二菜一汤,郝鹏举也就吃了。郝一定要见陈毅,原本是为了保全一条性命,现在听听陈毅的口气,还算平和,也就放心不少了。

    饭后休息片刻,陈毅说:“就谈吧,谈完了,我还要赶路。你知道的,战事非常紧张。你还有什么要谈的吗?”郝鹏举回答:“我一身是罪,没有什么事要说的了,只恳求军长网开一面,给我一条生路。”

    于是,陈毅面容严肃,侃侃而谈,说出来一番道理:

    “我先告诉你几点:第一,去年6月以前,我们想说服你接受我党的原则,把你的部队改造成一支真正能打善战的军队。无奈你拒不接受,我就提高警惕了。我们部队就在你的四周,要武力解决是很方便的,但我们没有这样做。第二,去年9月以后,你和陈诚、薛岳勾搭,我知道得很清楚。我一再写信劝你,你不听。等到你背叛南下,我仍电报劝你,希望你不要打内战,但你竟奉陈诚命令,胆敢举兵北犯。你看,只有一天,你就当了俘虏。第三,这一点最最重要。你要背叛,我是预料到的;我有力量消灭你,也是预料到的。唯有一点,我至今不解,你为什么要逮捕我的代表朱克靖,杀害我的政工人员呢?难道说我陈毅对你刻薄,你才一点交情不讲吗?”

    说到这里,郝鹏举汗流浃背,涕泪纵横,扑通一声,又双膝跪地,苦苦哀求说:“我罪该万死,请军长赐予宽容。”陈毅看见郝这副样子,很厌恶地说:“你搞啥子名堂嘛!快快起来,这不是叩头可以解决的。”陈毅继续对郝说:

    “现在,你既然到了这个地步,真是昔日座上宾,今日阶下囚了。你不要以为我陈毅有多大权力,能一个人处理你的问题。你要知道,你犯了天条,群众对你仇恨可大啦!”郝鹏举听到此,浑身战栗,意识到要交给群众公审,那就必死无疑。其实,陈毅并没有杀他的意思。

    陈毅站起来要走,忽然又坐下来对郝说:“你不是很喜欢写诗吗?我读过你写的《马上诗抄》,说实话,写得不怎么样。好吧,临别赠言,我送你几句诗吧,题目就叫《示郝鹏举》:

    叫尔作人不做人,

    教尔不苟竟狗苟。

    而今俯首尔就擒,

    仍自教尔分人狗。”

    说罢,陈毅就上马走了。

    12 1947年上半年,国民党对我山东解放区实施重点进攻,形势非常紧张。我军为与国民党军周旋,调动频繁,日夜行军。郝鹏举、刘伯扬等一些被俘的国民党高级将领也随部队行军,由华东军区政治部主任王少庸带队押解。

    天下的事,总是无巧不成书。王少庸和派到郝部去的全权代表朱克靖,公谊私交,亲密无间。现朱被郝鹏举出卖,押赴南京,凶多吉少,因此,王对郝恨之入骨,看管倍加严密。

    行军十分紧张,大都在夜间进行。前后有两个士兵押解郝鹏举和刘伯扬。郝、刘二人,也偶尔交谈,感到前途不妙,等战事稍停,必定是交群众公审,因此,二人商量,一定要伺机脱逃。郝、刘跟着行军,是不带镣铐的,行动比较自如。一天晚上,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郝、刘二人借口小解,到了树丛中,拔腿就跑。但两名押解的士兵是子弹上膛的,一梭子冲锋枪子弹,郝鹏举身中五枪,立时倒地毙命;刘伯扬也自然难逃,就陪着郝一起到黄泉路上去了。

    王少庸得报,感到痛快,但也有点担心,因为陈毅从未命令杀掉郝鹏举。果然,鲁中战役结束后,陈毅听说郝鹏举已遭枪杀,不觉发怒,大大责备了王少庸一顿。陈毅说:“我们从不擅杀俘虏。郝鹏举是一个战犯,当然要处理,但随便杀人,是违反军纪的。”王少庸以后当过青岛市市长,还经常谈到陈毅如何如何责备他。

    13陈毅的全权代表朱克靖和民主联军副司令李泽洲,被陈诚押送南京,交国防部保密局处理。朱克靖在雨花台被秘密枪杀。朱临刑时,写了一首诗,是李泽洲记下来的:

    此身早许国,

    被卖作樊囚;

    壮士非无泪,

    不为断头流。

    至于李泽洲,主要的罪名是泄露要扣留陈毅的秘密,他又不是共产党,就被国民党河南省主席刘茂恩保释了。

    郝鹏举的残部8000余人由毕书文带领,退到苏北盐城一带整训。毕书文是个文职人员,全无带兵经验,就将乜庭宾和张奇释放出来,当作顾问,协助治军。1947年底,蒋介石将郝部残兵编为整编二十三师,由毕书文任中将师长,乜庭宾为四十六旅少将旅长,张奇为四十五旅少将副旅长。于是,乜、张二人,重新准备起义。1948年9月,乜庭宾率四十六旅驻守靖江,积极组织起义。但因事机不密,走漏风声,紧急中只带了个手枪连,突出重围,投奔陈毅。后来,一直担任江苏省民政厅副厅长,1974年在南京病逝。

    张奇带领的郝部四十五旅,后来倒唱了一出大戏。1948年10月,国民党将二十三师扩编为一○六军,毕书文任军长,张奇任二八二师少将师长。1948年12月,淮海战役结束,蒋军惨败。蒋介石为收拢军心,曾亲自召张奇到南京,接见鼓励。张奇的二八二师,当时担任从芜湖至荻港一线的80华里的江防,地势十分重要。1949年2月7日,张奇率二八二师5000多人战地起义,[1]开赴江北,受到了解放军二野司令员刘伯承、政委邓小平的欢迎。此举震动了南京,打乱了国民党的长江防务计划。在1949年4月21日渡江作战中,张奇部首过长江,建立头功。全国解放后,张奇一直担任四川自贡市警备区司令员及市长,直至1985年11月病逝。

    至此,郝鹏举苦心建成的几万人的部队,经过长期曲折的策反、反策反、再策反,最终归顺了中国共产党。而郝本人却“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落得个命丧黄泉的可耻下场。这一篇鲜为人知的传奇性故事,至此也就全部结束了。

    [1]详见本刊1990年第6期(总第42期)《秘密使命》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