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俊民
1927年，蒋介石在上海进行反共反人民的“四一二”大屠杀后，旧军阀蠢蠢欲动，张作霖屯兵河南，孙传芳盘踞徐州。4月中旬，武汉国民政府在南湖誓师，举行二次北伐，由第一集团军第四方面军总指挥唐生智率领，北上河南，讨伐奉系军阀张作霖。南京方面，为了进击孙传芳亦派兵北上。正当武汉国民革命军第二次北伐占领了河南汝城、项城、沈丘等地，战争节节胜利的时刻，夏斗寅顺应了蒋介石的要求，于1927年5月叛变革命。
夏斗寅部原是国民革命军鄂军第一师，受前敌总指挥唐生智的指挥。北伐军抵武汉，改称为国民革命军独立第十四师，驻扎宜昌。夏斗寅对国民革命军在旧军队内部进行反封建的民主改造非常反感，伺机反叛蓄谋已久。二次北伐开始的时刻，四川军阀杨森所属川军第九师范绍增部已深入湖北境内宜昌县属之三斗坪。5月初，蒋介石派遣密使与夏斗寅、范绍增在宜昌密议，策定：由杨森先行发难，佯攻宜昌；夏斗寅佯示众寡悬殊，弃守该市，星夜疾驰沙市，并发电报向唐生智求援，以做掩饰，免招致唐生智怀疑。并捏造战报，说杨森有7师之众，自己的兵力不足抵御，因而后撤；又说在荆沙战退了杨森。在杨、夏完成阴谋部署之后，夏斗寅便以抢运军用物资为借口，掳掠小火轮、木船多艘，停泊沙市江边。
5月13日，夏斗寅原形毕露，发表反共通电，向武汉进军。5月14日晚，夏部原定以团为单位，趁长江涨水的有利条件顺流东下，在金口登陆，一举袭占武昌。由于万耀煌力主谨慎从事，改从距武昌较远的嘉鱼登陆。到嘉鱼后，夏斗寅指使叶蓬逮捕该师政治部主任李伯刚等数十人，并杀害了武汉国民政府派来劝止的官员任剑若，以示叛乱的决心。
叛军的兵力实有两旅四团：第一旅旅长万耀煌，辖刘绳武、潘祖信两团；第二旅旅长张术楷，辖余式谷、刘道生两团。到嘉鱼后，进袭咸宁、贺胜桥和山坡，以两团守山坡。由万耀煌另带两团于5月17日乘火车抵达纸坊火车站。一位司机在到纸坊前不愿开车北进，被斩下首级悬挂在车头，另一位司机把车开到纸坊就溜走了。从两位司机的行动看出民心是反对叛乱的。此时，既没有人开火车，叛军又不明武汉虚实，谨慎从事的万耀煌便退出纸坊车站，隐蔽在纸坊以南的丘陵地带，做好随时占据纸坊进袭武昌的准备。
纸坊，这个并不享有盛名的小镇，由于它地处京广线上，为武汉的南大门，地势险要，因而在北伐战争时期，成了南北两军争夺的要地。叛军到达纸坊，引起武汉局势的严重混乱。奸商抢购银圆，拒用中央票币；粮食商行关闭，商户停止营业；市民纷纷逃入租界或乘轮船东下。迁入租界的市民达3800户，4 2万多人。在武昌县，金口地区富豪劣绅，封锁金融，遥相呼应，值此青黄不接之时，使农民告贷无门。隐藏在革命阵营内的反动分子乘机造谣惑众，进行捣乱。武汉危在旦夕。
叛军占领纸坊，逼近武汉，使武汉国民政府受到严重威胁。在此紧急关头，中共中央政治局于5月17日召开紧急会议，会上按照蔡和森和李立三的提议，决定调叶挺部队和中央独立师担任攻打夏斗寅叛军的主力，由叶挺统一指挥。中央农民运动讲习所学生也编入中央独立师第二团为第三营，编入中央独立师的还有武汉工人纠察队和武汉农民自卫军。
为了加强武汉的防御力量，武汉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第二军第六师移驻武昌徐家棚一带，第二军第四师、第五师移驻武昌城区，第八军军长李品仙留守汉口，第一师移驻汉阳。在徐家棚参与防御的还有北上的广东农民自卫军500余人；他们是从韶关转到湖南，再乘火车出发，于5月15日大雨淋漓之中到达武汉的。警卫武汉的还有5月10日为加强军事训练由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改编成的中央独立师第二团，由侯连瀛师长和二团团长史文桂、指导员钟复光负责。南湖学生兵团新编的第六期学生也编入二团。叶挺属下的警备部队、工人纠察队、劳动童子团参与警卫武昌城防。为警戒侧翼，由黄埔军校第五期的政治、炮兵、工兵三个大队编成的中央独立师的第三团一部，开赴金口。
中央独立师的士兵原是中央军事政治学校学生，入伍才四个月，经恽代英提议改编为部队，以侯连瀛为师长，杨澍松为副师长，宗汉英为参谋长，恽代英任党代表，施存统为政治部主任。作为主力的第一团团长是蓝腾蛟，指导员彭漪兰。三个营的营长分别是吴扬善、陈匡济、鲁松卿。
叶挺临危受命，当机立断，派七十二团于5月17日晚先行逼近纸坊，并组织其他武装力量共同赴敌。为配合七十二团的行动，当晚以电话通知第十一军教导营营长韩浚：“夏斗寅偷袭武汉，我们一定要保住武汉，使在河南与奉军作战的北伐部队无后顾之忧。我命令你率领教导营立即上前线，也可增强锻炼。”韩浚兴奋地回答：“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叶说：“那好，马上做好准备，限两小时出发，来得及吗？”韩浚与袁教导员仅以五分钟即集合全体学生，作了简短动员，整装待发。四名学生代表向教导营部宣誓：“誓下决心，歼灭杨、夏叛军。”韩浚以电话报告叶挺：“只等令下，驰赴战场。”叶当即指示：“那好，马上出发到徐家棚车站，紧跟许继慎团后上车。”韩又请示：“开进前线后，教导营受谁指挥？”叶答：“受我指挥！”
叶挺接受任务时，部队是分散在武汉各处担任警戒任务的，为了抢时间，控制市郊阵地，予以阻击是极为重要的。特命二十四师之七十二团与第十一军教导营自徐家棚乘车南下，当他们到达纸坊车站北边时，夏部旅长万耀煌坐过的一辆空车还停在站内。许继慎团长率第二营迂回到纸坊东北山地，监视青龙山方向；第三营以勇猛的动作击溃镇上的敌人，首先占领纸坊；第一营营长宛日平按事先的约定，只等镇上的枪响，即向火车站周围的叛军发起猛攻，并立即夺取火车站，控制纸坊。
5月17日之夜，皓月凌空，纸坊周围山影朦胧。作战双方互不明虚实，待至天明，没有继续交锋。
叛军进入武昌县境，残酷地杀害革命人民。粤汉铁路交通队有30名宣传队员于5月16日到达山坡，宣传二次北伐的意义，5月17日夜突然被叛军抓去三人，不问青红皂白被杀死。这三名队员是黄凝清、贺作湘和刘应堂。马鞍山劣绅引夏部于17日夜捉去小学教师姚殿臣和九乡秘书吴志帷，加以毒打，准备枪毙，幸我军进军神速，始得脱险。叛军桩桩罪行激起了武昌县人民的愤怒情绪。武昌县农民协会委员长王平章16日还在武昌开农协扩大会，在此紧急时刻，王令各区代表相继返回全县各地，组织农民自卫军参加平叛战斗。
5月18日，国民党中央政治局委员会召开紧急会议，讨论夏斗寅叛变事件，决议“由党报发表夏斗寅弃防谋反事件，并由省市两党部向民众宣传，以安人心”。
武汉国民政府5月18日下讨伐令：
国民政府令
独立第十四师师长夏斗寅，称兵谋叛，罪状昭著，应予褫职拿办！
此令。
同一天，吴玉章在国民党汉口特别市党部召集的各团体代表大会上，报告了夏斗寅叛变的原因和武汉政府所采取的策略。
同一天，在董必武主持下召开的湖北省和汉口特别市两党部执监联席会议上通过了下列决议：1通电声讨夏斗寅；2发表告十四师士兵及各界宣言；3武汉三镇召开群众大会，宣布夏斗寅叛变革命的罪行。在第二天讨夏大会上，董必武还指出：“讨夏便是讨蒋的一部分。”
就在18日这一天，在湖北全省总工会号召下，上千工人报名应征，参加工人义勇队。市民踊跃捐助面包、菜饭和毡毯，支援前方。
18日傍晚，中央独立师一团在两湖书院大操场誓师，党代表恽代英作了战斗动员。“誓死保卫武汉！”“打倒杨森！”“打倒夏斗寅！”的口号，声震九霄。走出两湖书院时早已候在武昌长街的工人、学生、妇女队伍，喊着革命口号欢送他们出征。独立师一团经通湘门到宾阳门火车站上车，到达纸坊车站待命。叶挺亲率二十五师（师长周士第，此时北伐河南）第七十五团和湖北省警备团部分战士以及国民党湖北省党务干部学校二期学生已先期到达这里。叛军主力虽退到纸坊以南，但仍有小股叛军散布在纸坊镇和纸坊车站附近骚扰，有的还窜到五里界和官家畈一带。那时的纸坊镇和纸坊车站还不是一个整体，是两个独立的居民点。从镇西小巷口过一道垅，上熊公祠南边的山坡小路，拐过油坊湾东南的山坳口，下一道坡，才是纸坊车站。万耀煌18日白天探到我方只有一个团（七十二团先到，其余在18日晚上才来）的兵力，报告夏斗寅后，会同第二旅旅长张术楷部于19日凌晨1时30分，分两路向纸坊反扑，两门山炮和机关枪密集施放。叶挺命令七十二团向左翼进攻，中央独立师一团配合七十五团在右翼展开，并亲率预备队在中央督战，向叛军刘绳武团发起攻击。
独立师的战士接到命令，立即从车厢两边下来集合。有的初上战场，听到枪声密集，神情紧张。一位叫毛学禹的排长爬到车厢顶上，用江西口音大喊：“同学们！上呀！不要做怕死鬼！黄埔学生是不打败仗的呀！”不少人响应：“上呀！黄埔学生是不打败仗的呀！”
第一营第一连领先从铁路西侧跑步前进，支援七十五团的战友，当一名学生倒在铁路边牺牲时，号兵立即吹冲锋号，抢占香炉山、求雨顶等处高地，战斗越来越激烈。
叶挺将军看到中央独立师虽是新兵（七十二团、七十五团也是新兵，所以未去河南），但有党员和老战士做骨干，战斗情绪很高，加之有工人纠察队和农民武装配合，完全可以打败敌人。为抓紧时机，他决定命令部队全面出击，并规定只准进不准退，怯战者以军法处置。激战至上午8时，突破敌阵，夺其炮兵阵地，缴获山炮两门，俘虏步兵一个排。敌开始不支，分途溃退，我军乘胜攻击。
许继慎团长率二营战士从东侧冲锋，冲锋号一阵接一阵，占领一个山头又一个山头。他小腿负伤，仍继续指挥猛攻，关山、东岳山、鸽子山、将军山都被踏在脚下。小道迂回，遍山荆棘，战士们的衣服被撕破了；为了轻装，丢掉了饭盒、挂包、军毯、包袱等物。韩浚率教导营迂回到敌人后侧猛打，夏部感到腹背受敌，有被包围聚歼的危险，遂向土地堂方向逃窜。
夏斗寅手下的一个军官后来说：“我们真是一辈子没有打过这样的仗，你们吹起冲锋号，我们架起机枪扫，也扫不退你们，所以我们只好自己退。但是我们越后退，你们越是向前冲，简直不让我们喘气。”有的还说：“我们的队伍没有刺刀，只要听到冲锋号，就赶快后退，不忍做刀下之鬼。”
约近午时，万耀煌在土地堂重整队伍，增兵两团，收容溃军，占领有利地形，阻击政府军，并以重机关炮火力集中在铁路线上，猛烈射击。武汉政府军因前进过猛，有些伤亡。七十五团三营营长练国梁在突破敌阵地后，壮烈牺牲。为了压制叛军火力，叶挺传令中央独立师在左翼展开，派七十二团之一部，从右翼绕道至土地堂车站，攻其侧背，向两侧迂回。正面及左翼逼近敌机枪阵地，猛烈开火，敌伤亡枕藉，政府军夺得重机枪两挺；右翼前锋向铁路线靠拢，打击其主力部队。万耀煌此时惊慌失措，首先逃跑，叛军全线动摇，向南溃退，这时已是下午2时20分。
在叛军反扑时，五里界区农会主席田申之率农民自卫军扼守纸坊通往五里界的山口，终因人少而败退，田申之不幸被俘，被当场杀害。19日下午，聂洪钧带领山坡区的农民自卫队北上，支援政府军，配合得很好。
土地堂收复后，由赵一曼、游曦、陈德芸等女战士组成的宣传队、看护队，一路上救护伤员，宣传鼓动群众，并到阵地上寻找战友的尸体妥为掩埋，还组织群众处理了敌人的尸体。
七十五团乘胜跟踪追剿，在山坡又击毙其官兵多人，这时已是下午6点了，当晚在山坡休息待命。七十二团及中央独立师第一团在土地堂附近宿营，师部驻在一处小水塘边，自炊晚饭，谢绝群众招待。饭后，施存统赶来集合官兵开会，传达叶挺指挥官的嘉奖令。会上，恽代英讲话时骂夏斗寅“麻雀子也翻起梢来”。国民政府连夜派中委高语罕赶来慰问全体将士，并与叶挺商议决定下一步军事行动：七十二团和七十五团沿铁路往咸宁、汀泗桥追歼夏斗寅残部；中央独立师一团从蒲圻转嘉鱼渡江，去沔阳协助第二军鲁涤平部攻打杨森叛军。
20日，七十五团一营在孙一中营长带领下，直取贺胜桥，打到横沟桥时已近黄昏，叶挺下令停止追击。当晚部分叛军窜到保福祠，围攻保福祠乡农民协会，打死农民自卫军二人，抢走农民消费合作社钱币数千串。葛鹏程带领农民自卫军奋起反击，配合政府军击退了敌人。21日政府军占领了咸宁，在汀泗桥俘获甚多。此次战役共俘敌近2000人，21日全部以列车押解到徐家棚车站。七十二团一部追击到通山，救出了被夏军拘禁在通山城里的几百名工人、农民和青年学生。独立师一团往蒲圻、嘉鱼，5月26日强渡长江，与教导营一起先后攻占峰口，配合第六军（军长程潜、党代表林伯渠）、第二军（军长谭延闿、党代表李富春）西征部队迎击杨森，与第二军鲁涤平部会合于仙桃镇，击溃杨森的第十八师王文俊部，6月20日收复宜昌，迫使杨森逃回四川。
纸坊之战击溃了夏斗寅叛军，粉碎了蒋、杨、夏偷袭武汉、颠覆武汉国民政府的阴谋，实现了南线无战事，使北伐军、西征军无后顾之忧。
这次战斗，是一次保卫当时中国革命中心——武汉的重要战斗，是中国共产党领导和影响下的革命军队和工农武装联合战斗的一次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