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之所以寻上这煞星,一是因其当街撒钱,大手大脚,一看就是肥羊。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长相俊美,一个标标准准的小白脸,惹人反感。
谁能想得到,传闻中青面獠牙的巨兽竟然是一位唇红齿白眼泛桃花的白面郎君。
韦折书捂着红肿的屁股,心头将当日传遍流言蜚语的长舌妇们骂了个遍。
杨陵猜不到他心中有多少戏,只知伸手不打笑脸人。
见这货识趣,也没有为难于他,淡淡“嗯”了一声,颔首招呼:
“身子修养得可好?”
“托杨公子的福,已经痊愈。”说着,他将屁股转了过来,炫耀般向杨陵扭了扭。
谁知这个动作触动了杨陵紧绷的神经。
他一脚飞出,将韦折书瘦高的身子踢出一道优雅的抛物线。
“啊呀呀呀!”
惨叫声传来,杨陵这才意识到自己用力过了头。
刚想出手相助,老钱从斜刺里杀出,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下了韦折书坠落的身子。
“哈,哈,多谢将军出手相救。”韦折书喘着粗气,斜倚在县衙门口的石麟旁,脑海中跑过一列列走马灯,仿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不要在少爷面前显摆你的大腚,否则后果便是如此。”老钱善意提醒道。
韦折书恍然大悟,看向杨陵的双眼又多了几分畏惧。
喜怒无常,暴烈残忍,果然与传闻中一般无二。
又联想到昨日父亲的教导,顿时菊花一紧。
见杨陵走来,他下意识退后半步。
“放心,我不会吃了你。”杨陵走上前,随手将一锭银子丢到了他的手上。
“这?”韦折书不明所以,回头看了眼老钱。
“少爷给你,你就拿着。”
真给我了?
韦折书心头狂喜。
有钱赚,即便挨了打也是值得的。
韦折书虽是县令之子,平日里吃穿用度却是能省则省。
韦宽是个清官,这也是他面对生辰纲被劫表示头疼的原因之一。
韦折书捧着银锭,小心翼翼沾了点唾沫用袖子抹了抹,满心欢喜揣入袖中,向杨陵拱手作揖:
“多谢杨公子。”
“无妨。”杨陵职业病犯了,非得败点家财才算舒服。
莫名其妙打了人,他心中有愧,也算是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
“好了,说正事,昨日让你们将县衙能找来的差人都召集前堂,你安排得如何了?”
韦折书缓缓起身,抚了抚臀,恭敬道:
“是这样,县府内本有差人一百二十余名,其中役首五人,除去昨日身故的臧捕头,其余四人皆告病在家。”
“差人还剩多少?”
“还有十八人。”
“这就有意思了。”杨陵望了老钱一眼。
他不是什么死神小学生,分析案情这事还是得交给专业人士。
老钱点点头,于袖中取出一本精致的蓝皮小册子,用小豪细细记录下韦折书的话。
“如此说来,其中恐怕另有隐情……”
“钱老英明,本少……小的也这么觉得。”
县衙内如此多的人缩头不出,害怕的自然是惹祸上身。
可那祸从何来,就值得推敲了。
两人在谈话,杨陵往衙门内走去。
走着走着发现不对劲。
嘶!怎么把她给忘了!
回头一眼,身后哪还有小哑巴的身影。
“慕姑娘?”
“我,我在。”慕南乔从朱红大门的侧后方闪出,轻轻应了声。
她眼眸微垂,不敢与杨陵交换视线,长长睫毛轻颤着,两手不安交握,垂放在身前,娇憨清纯到了极点。
“你怎么跑里头来了?”
“我看到了前日伤你的恶人,担心你受伤,找了些止血纱布。”说着,她从袖子里取出一卷白色棉布。
“你从县衙里取的啊?”杨陵左右望了眼。
前堂的左侧应该就是更衣室,只是衙役们被集中在了后院的校场里头,韦宽与闵师爷也不在,整个衙门空空如也。
这妞胆子还挺大的,也不怕撞上糙汉子更衣,长了针眼。
见她关切的目光,杨陵心头微暖,向她道了声谢:
“多谢姑娘照顾,不过我和那韦公子已经和好了,那日只是闹了点误会。”
“?”慕南乔轻轻歪头,一脸懵懂地眨了眨眼,杨陵的话让她有些难以置信。
说多错多,避免她怀疑,杨陵岔开话题:
“对了姑娘,这是你的工作服,去里头换上,准备干活了。”
“这,这是……?”柔软的面料握在手里,慕南乔面露诧异。
高领戴冠,下装是黑色长裤,袖口紧束,这分明是一套男子劲装。
慕南乔方才可没注意到这儿是县衙。
或者说,在她两点一线的生活之中,从没接触过县衙这样的庞然大物。
杨陵不好解释,索性不多废话,轻轻推着小哑巴往更衣堂走去。
慕南乔紧张地颤了颤,杨陵忙安抚道:
“姑娘不必多问,只需按我说的做便是,我不会害你的。”
嘴上这么说,可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话不靠谱。
一个只认识三天的人,突然将你拉入不明组织,任谁都会产生警惕之心。
不过小哑巴却没有反抗,任由他推着入了堂内。
更衣堂平日里为凡人衙役等更换衣物,分为十六个小隔间。
隔间的大门上绣着蓝紫色的花鸟纹,门上标着每间隔间的序号,小门用了榫卯设计,十分精致前卫的设计。
今日没有人过堂,里头自然也没有人。
杨陵选了个三号门,轻轻推开:
“你在这里换衣服,我在外面帮你把风。”
见慕南乔紧紧抱着衣服,沉默不语,他又补充道:
“放心吧,我不会偷看的。”
“……”
房门合上,杨陵靠在门上左右四顾,警觉着可能到来的危险。
等待了一会,里头传来软软的轻呼:
“杨,杨公子……”
“怎么了?”杨陵皱起眉头,压低声音回应道。
“我,我不会穿……”慕南乔难得加快了语速,带着几分颤音轻声开口。
“……”
杨陵扶额,无奈叹了口气。
“耐心些,里襟有暗扣,慢慢系上,不要着急。”
着急也没用,他总不能闯进去帮姑娘家穿衣服吧。
那样对待女主角,与找死有什么区别。
“……嗯。”沉默片刻之后,慕南乔发出了短暂的回应。
恰在这时,门外头传来了几声张狂的大笑。
“哈哈哈,昨日王员外家摆宴,你喝得烂醉如泥,竟还有心思当班。”
“唉,不当不行啊,这几日我那幼子闹疟疾,费了大力气才堪堪稳下病情,只是那诊费实在昂贵,要吃不起饭咯~”
没有医保,一些小病小灾容易要了一家人性命,这也是古时候夭折率高的原因。
与其掏空家财救个婴孩,不如放弃,再生便是。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走入更衣堂内。
杨陵的脑海中赫然冒出好莱坞大片里定时炸弹倒数的场景。
每到这个时刻,主角身边都得有个人救场。
毫无疑问,现在这个人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