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怀安就不同了，他要年轻些，血气方刚，加上这些时日周遭邻里对他吹捧愈多，渐渐飘了起来。
这些话他没有与杨陵说过，多少个兄弟留了点面子，没想到最终还是酿成了大祸。
“喝酒误事。”杨陵冷冷道。
“嗯嗯……”慕南乔深以为然地附和着，看了看杨陵。
杨公子就不喝酒呢……
“头儿，你快看。”韩五停下脚步，指了指前方拥堵的街道。
街道两侧挤满了义愤填膺的看客，过道中央是几辆大马拉松的囚车。
囚车上正是方怀安与刘老五等人。
在马车队列的前端，陈三挥舞着马鞭，义正言辞地数落着方怀安等人的罪行。
“此人姓方，曾是西街知名的泼皮无赖，三年前充入县衙为捕役，整日游手好闲，素喜侵扰民生。”
“昨日我莫家在西街巷中巡察，偶见其带人围困良家女子，故将其擒下，某曾听闻县衙之间都有此恶贼流窜，上行下效，管束无度，既然别人管不了那就由我莫家来管！我陈三发誓，只要莫家在河间一日，绝不让此宵小横行于市！”
“好！”
陈三一席话说得慷慨激昂，周遭百姓欢呼雀跃，掌声雷动，将其视为了天兵下凡。
囚车之上，方怀安咬牙想要驳斥，却被下方声浪盖过。
无数烂菜叶子臭鸡蛋砸来，疼得他龇牙咧嘴。
韩五看得直咬牙。
“老方虽然好色，却有他的原则，绝不会做强扰民女之事，这陈三如此血口喷人，着实可恨！头儿，要不要带人把他们拦下？”
杨陵摇头轻叹：
“莫家这么做，自然是有备而来，不可轻举妄动。”
并非他不想，而是不能。
越是情势危急，越要三思而行。
“是。”韩五想起杨陵当日的嘱托，心中已对他的高瞻远瞩佩服不已，自是点头应下。
人流这么一路行着，一直到了中央街道的十字路口。
县衙大门前方是一片空地，用以处置十恶不赦的死囚。
韦宽早已听到风声候在此地，见着陈三，抹了把汗。
“这位军爷，不知这贱役犯了何罪？”
“强奸未遂。”陈三面对高自己几个阶次的七品文官，未曾下马，居高临下不咸不淡地应道。
这副耀武扬威的样子，令韦宽有苦难言。
“军爷，事情还未过堂审讯，就此定论，怕是……”
“很好，这可是你说的，来啊，传证人！”
须臾，一老一少两人被请到了台前，正是昨日方怀安救下的少女与老妪。
刘老五跪在刑台上，见到二人，登时呵斥不止：
“你二人还有脸出来，倘若不是为了救你们，老子如今还躺在家中睡大觉，你们恩将仇报，就不怕遭报应吗！”
那少女的眼眸之中的挣扎一闪而逝，指着刘老五道：
“信口雌黄，昨日你们六人到我家买酒，酒后起了歹心，多亏这几位军爷出手相助，如今小女已成万人唾弃之蒲柳，如今安有颜面颠倒黑白！”
“你，你——”
刘老五被气得不轻，狠狠捶打地面。
听少女此言，尚有疑虑的人们也纷纷站了队。
“无耻恶贼，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
“这些时日以为衙门这帮游手好闲的混蛋改过自新了，没想到仍是烂泥扶不上墙，实在可气！”
“似这般穷凶极恶之徒就该凌迟处死，杀鸡儆猴！”
“这县衙藏污纳垢，依老朽看，里头的蝇营狗苟还多的是，该彻查才对。”
……
众人一言一语，给方怀安等人判了死刑。
慕南乔听着，疑惑道；
“那姑娘说的话，感觉有些蹊跷。”
“何处蹊跷？”杨陵问道。
“……”慕南乔摇了摇头，她也说不上来，只是单纯的感觉而已。
韩五附和；
“那姑娘一袭布衣，未曾读过经史子集，说出来的话文绉绉的，定是莫家暗中挑唆其背诵的证词。”
“我也这么觉得。”慕南乔点头，忧心忡忡地望向台上。
眼看着韦宽唯唯诺诺退了回去，事情愈发往最坏的方向进展，韩五急切道：
“头儿，咱们怎么办？”
杨陵深吸几口气，沉默几息，蹙眉道；
“不能让老方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你去吹哨召集人手。”
韩五咽了口唾沫。
他听出了杨陵的意思。
这是要掀桌子劫法场了。
他不知杨陵的真实身份。
只道是可一旦这么做了，他们就彻头彻尾成了贼寇，永世不得翻身。
“头儿，真要这么做吗？”
杨陵同样纠结，暴露身份，就意味着计划前功尽弃。
为了方怀安，这笔买卖显然是不值当的。
可他并非草木，眼看着一个手下人不明不白死了，终究是意难平。
“按我说的做，出了事我一力承担！”
“好，好的。”韩五应下，抬脚刚要离开，法场之上猝然一阵寒风飘过。
“嗯？等等！”杨陵的眼中闪过狂喜，伸手将韩五拦了下来。
“头儿？那是什么？”
一袭黑色镂金长衫，未戴顶冠，英姿飒爽的身影随着那寒风出现，落在了幡旗的顶上。
只见他背对众人，念出了那句前朝杜甫的五言绝句：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好！”韩五拍手叫好。
杨陵的脚趾一阵纠结，抠出三室一厅。
夜寒秋！
这位男主角总算出现了。
按照惯例，遭遇不平之事时，都是主角大显神威之时，看来这一次也不出意外。
“你是何人？”陈三眯起眼，面对耀眼的日光与耀眼的男人，他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妙。
“主持正义之人。”夜寒秋低下头，冷若冰霜地应了一声。
“嚯！是夜家公子！”
眼尖者认出了他的身份，陈三也终于看清了他的面目。
“我道是谁，原来是好管闲事的夜公子。”
陈三故作轻松，心头却隐隐有些不安。
夜寒秋的名声他听过，跟自家公子亦是有些交情。
怪诞不羁的行事风格使他与其他世家公子格格不入。
少主曾提醒过他，若是遇上了夜寒秋，尽量避免与其发生冲突。
眼下见他出面，陈三喝止了刀斧手，等待原处，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