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太阳落山，方捕快等人趁着夜色前来西街，口称迷了路，小女子便好心请他们进屋吃食，谁知他们吃完喝完，便起了贼心，若非陈三将军及时赶到，恐怕……”
说着说着，这少女望着堂下死状凄惨的陈三，竟然嘤嘤抹起了泪。
堂外众人见此，更是义愤填膺，戳着杨陵的脊梁骨喝骂不止。
啪，啪——
杨陵拍了拍手掌，笑道；
“姑娘演技好生厉害，不去唱大戏真是屈才了。”
“杨二，你放肆！”莫骋沙拍响惊堂木：“如今证据确凿，何须再议，来人啊，将他给我拖出去，就地正法！”
莫不语咬牙浅笑：
“杨二，死到临头，你还有话说？”
杨陵面不改色，接着问道；
“你说那一日方怀安等人在你家饮了酒？”
“是，几位爷或许是借着酒劲，并非有意而为……”
“那我问你，去你家之前，他们几人是否清醒？”杨陵笑道。
“到小女子家中时，几位爷身上并无酒气。”许家少女战战兢兢回答道。
这番说辞并非是洗脱方怀安等人的罪名，而是将方怀安酒后乱性的可能剔除，以加深其罪责。
“慕姑娘。”杨陵不等她说完，呼喊着慕南乔的名字，打断了她的话。
人群又一次出现了躁动，谁也不明白杨陵此举是何意。
慕南乔在人群后方，听闻杨陵的呼唤，急忙挤出人群。
“那，那是……”慕家几人借着机会到了前方，看清了堂上男人。
“竟然是这位公子！”
“南乔，你要去哪？”慕古问道。
只见慕南乔小跑至杨陵身边，举起手中的黑色捕役服，用柔柔的嗓音大声说道；
“我已经检查过了方捕头当日所穿的服装，上面残留着前日留下的酒痕。”
“这又有何用？”宗泽皱起了眉头。
慕南乔解释道：
“酒痕上留着桂花酒的香味，那是凤鸣阁特有的酒曲所制，整个黎县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哦？”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按照慕南乔所言，这衣服上留有凤鸣阁的酒气，那么许家少女所言就是撒谎了。
莫不语心思一转，指着慕南乔手中的捕役服道。
“你们伪造证物，打算诓骗在座诸位？”
宗泽走来，接过慕南乔手里的衣服，细细探了探；
“的确是捕役服无误，其上如这位姑娘所言，确有桂花酒曲的清香，不过莫不语所言也有道理，不排除证物造假的可能性。”
“那就请宗老传唤其他人证物证上堂。”杨陵淡淡道。
宗泽点了点头，向着身边两名贴身侍卫道：
“你二人去牢里一趟，将扣押的几位人犯与他们那日所穿的衣服带来。”
“是。”
二人穿过人群离开，莫不语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须臾，方怀安等六人拖着一身镣铐来到了堂前。
宗泽等人脸色大变。
私刑！
大凉看重律法，天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
私刑是明令禁止的罪责之一。
尤其是对尚未定罪的公职人员执行私刑，这是绝对不可饶恕的重罪。
宗泽脸色微变，看向莫不语的目光之中多了几分凝重。
情知瞒不过，莫不语被无数火辣辣的目光直刺着，心头泛冷，忙扯着嗓子道：
“你六人昨日已签字画押，若是坦然招供，可免一死。”
方怀安一身是伤，看样子腿脚也有些不便，在两名守卫搀扶下一瘸一拐坐定，冷冷瞥了莫不语一眼；
“昨日屈打成招，逼不得已招的供，莫少当我方怀安是傻子不成？”
“你——”莫不语气急败坏：“扭头道人，说话毫无信义，当斩！”
“闭嘴！”宗泽任地方官多年，早已看出方怀安未曾说谎。
再加上他这一身伤势，谁看了不触目惊心。
“莫家主！”张沃冷声道。
“宗老，我在……”莫骋沙没了方才的气势。
“这是怎么回事！”
“这……我也不知。”莫骋沙叹了口气，心头微微发凉。
事情闹得这么大，他大概已猜到了其中缘由。
看向儿子的目光多了些许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莫不语仍在狡辩；
“这些不过是一面之词，即便那许姑娘说谎，此事也与我无关，这杨二当街打人，罪不容恕，还望各位明鉴！”
“莫鹰，你来说。”杨陵唤起了地上的莫鹰。
双腿被断，他几度昏死过去，如今被杨陵喊到，挣扎着坐起，不敢有丝毫怠慢。
“回杨捕头，此事与小的无关，都是，都是少爷指示小人做的……”他的视线不经意间飘向了身边的莫不语。
“莫鹰！”莫不语不敢相信自己的亲卫会背叛，声嘶力竭呼喊他的名字。
莫鹰望了眼杨陵，咽下唾沫。
他知道情势不可逆转，唯一的选择便是背主求生。
“抱歉少主，人不能违背良心，属下只是说出了实情。”
“你，你——”莫不语双目圆睁，指着莫鹰不可置信。
就在这一瞬，他的眼底闪过一抹狠厉，袖中一柄短刃飞出，正中莫鹰咽喉。
“呃……”莫鹰缓缓倒下，双目至死不曾闭合。
这戏剧性的一幕出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讶异得合不拢嘴。
“好手段。”杨陵拍了拍手掌。
构陷衙役，祸乱民生，此乃大罪，上达天听，是要掉脑袋的。
莫不语当众杀了莫鹰，看似荒诞，实则为自己找寻了唯一一条生路。
这样一来，没有人证，他的罪责也无从指证。
杀死自家家臣，无人能管，顶多按照家法行事，打上几棍略施薄惩，莫骋沙不可能要了他的性命。
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在绝境之中想出了唯一逃生之策，不愧是男二号。
杨陵的掌声带着讽刺，而周遭畏惧的看客们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妙，纷纷离开。
外头仅剩下几十号稀稀拉拉的人群。
莫不语咬牙：
“我小看了你，不过胜负未分见分晓，我们走着瞧！”
他在嘴硬，可目光之中的恐惧却无法掩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