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
内阁三老、六部尚书;
东厂大太监王岳、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全都到场。
带血的破烂奏疏,就摆在弘治皇帝的书案上。
暖阁内,气氛十分沉重。
这份户部尚书还没写完的奏书,将决定大明朝未来的政治走向。
“诸位臣公,怎么看周爱卿写的这份奏书?”弘治皇帝面色平静的翻阅一下,立刻征求其它人的意见。
这也是弘治皇帝能开创中兴大业的原因之一。
他知道自己的弱点和不足,从来不独断专行,一切都有内阁和六部商议之后,在做抉择。
三阁老全都陷入深思,谁也不第一个发表意见。
这份奏疏,说白了就是个烫手山芋。
大明朝门生故吏众多的就是谢迁,他还是沿海最大的走私犯。
他要说同意执行,岂不是在打他自己的脸,去追查自己贪污腐败?
其它人,也或多或少的都不干净,谁也不会开口表态。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几次想开口,最终都放弃了。
他为官多年,懂得官场里面的各种道道。
稍有不测,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再加上弘治皇帝登基以来,刻意压制东厂,不让其权力扩大。
王岳把牟斌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这种环境下,他就更加不能开口了。万一被王岳抓住把柄,只会失去皇帝的圣宠,得不偿失。
“王岳。”弘治皇帝见所有人都不说话,就扭头看了看王岳,“你怎么看?”
王岳是东厂厂公,也是陪伴在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每天都会接触政务。
这个身边人不仅是皇家的狗,命也够硬,弘治皇帝还是很愿意把他当枪使的。
“陛下,自古以来宦官不得干政。”王岳深深躬身,“奴婢只懂得伺候陛下。至于这政务……还是听听三位阁老的意见吧。”
“嗯。”弘治皇帝满意的点点头,看向刘健,“刘爱卿,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
我他妈不用眼睛看,难道用臭脚丫子看?
刘健尴尬的咳嗽几声,“臣这几天偶感风寒,脑子里一片浆糊,还是听听谢阁老和李阁老的意见吧。”
甩锅是一门大学问。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历朝历代,做大官的都是极品不粘锅。
李东阳眉头紧锁,三月份的时候,他以昡晕等疾病为由请辞,皇帝不准。
四月份、五月份,他又上接连疏请求辞职,皇帝再次不准。
谢迁肯定是不会说什么的,看来这个坏人,要他来做了。
“陛下,老臣想问问,这个记账法切实有效吗?”
思索半晌,李东阳发现坏人做不得,又把皮球踢回给了弘治皇帝。
谢迁见状,立马见缝插针,“陛下,臣也觉得不能擅自专行,还是先仔细研究一下比较好。”
“你们都没看,自然不晓得这东西的好处。”弘治皇帝笑了笑,把目光落在周经的身上,“周大人,户部官吏就因为这个全新的记账法打成了一锅粥,奏疏也是你写的,你最有发言权了。你觉得这东西可靠否?”
“陛下,此乃抚宁县令历经三年创造出来的。臣也尝试着用过此法,十分高明。一切收支账目清晰。臣觉得,既然永平知府把奏疏递上来,那就表示这个方法不会差。”
“既然周爱卿都说此法高明了,那就找几个县暂时适用两年。如果真的有奏疏上说的这么好,理应在大明各州县推广。”弘治皇帝意味深长的看向内阁三老,“不知三位爱卿意下如何啊?”
李东阳和刘健近乎同一时间把目光放在了谢迁身上。
谢迁深吸了一口气,“陛下,臣觉得此法推行起来,会有一定难度。”
“这是为何?”弘治皇帝当即一怔,但很快明白了其中缘由。
不是全新的记账法有问题,而是大明朝的官吏有问题。
贪官污吏,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这种记账法,让账目完全透明,等于是断送了所有官吏的财路。
弘治皇帝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面露痛苦之色,“可怜了这位忠君报国的七品县令了,生不逢时啊。”
“陛下这话就不对了。生不逢时是谁的责任?那还不是皇帝、内阁和六部的责任?”
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七品县令,冒着被打压的风险,献出如此祥瑞,诸位臣功却视而不见,要将其雪藏。你们就这么为国尽忠,就这么高喊中兴之口号的吗?”
在场的所有人身体位置一颤,他们倒不是怕这个女人,而是弘治皇帝是个妻管严。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张皇后。
张延龄被打,让张皇后火冒三丈。
问清了缘由,才发现是一本账目惹的祸。
也不知道周经是怎么给张延龄洗脑的,这小子就认准了,大家都反对的他就赞成。
张皇后是典型的伏弟魔,帮亲不帮理,弟弟受欺负了,岂能就这么算了?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张皇后坐在弘治皇帝身边,环视众人,“后宫不得参政,本宫也不方便多说什么。但是,建昌伯却有话说。”
弘治皇帝一阵头疼,张鹤龄、张延龄兄弟就是弘治朝最大的酒囊饭袋,他们能说出个子午卯酉,才怪了。
但为了照顾张皇后的颜面,还是无奈道,“建昌伯,那你就说说吧。”
“一个记账法就引发户部大战,到底是谁在心虚?”张鹤龄有了张皇后撑腰,底气十足,“别管是黑猫白猫,能抓耗子的就是好猫。既然新式记账法是永平府提出来的,那就先在永平府和内库府试行。”
“……”王岳神色复杂的看着张延龄:沃槽尼玛啊!这些年给你的银子都喂狗了?你他妈贪完了,竟然过来反咬我一口?
内阁三老听闻,纷纷皱起眉头。
除了周经外,五个尚书也纷纷露出疑惑之色:你丫的就是明帝国最大的毒瘤,你自己心里没点儿逼数吗?
“你们是不是想说,本伯就是大明朝最大的贪污犯?那本伯就告诉你们,本伯不是。”
“欺男霸女、兼并土地的事情,本伯干了不少,可本伯就是不贪污,本伯有这个底气,不怕查!”
张延龄不屑的看着众人,在周经的目光鼓励下,彻底放飞自我。
狠狠一拍龙案,喝问众人,“现在,本伯提议永平府和内库府试行此记账法!我的话讲完了,谁赞成,谁反对?”
“……”包括弘治皇帝在内所有人,全都眉头紧锁神色复杂。
内心只有一句亲切问候的话语:真他妈的曰了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