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经回来了。
虽然在国子监和人打了一架，但他也没遭受什么处分。
进门后，徐经故作轻松，露出一丝笑容。
“贤弟，我回来了。”
“海图整理得怎么样了？”
“再有天，差不多就可以回抚宁卫了。”
“就没发生点儿别的？”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贤弟，今天和人打了一架。”徐经叹了一口气，“海图、堪舆图上面，有很多地方记载得都不对，可钟纪霸就说他们抄录得没错。然后，就打起来了。”
“是抄录存在问题吗？”赵梦吉问。
“对。因为纸张长时间保存，会受潮生虫。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照着原版重新抄录一遍。但唐宋元时期的绘本传到现在，早就没了原版。如果每次抄录的时候都出现一点小错误，久而久之，必然酿成大祸。”
话落，赵梦吉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古代没有存储设备，所有的资料都是人工抄录的。
如果有书吏刻意敷衍，一代一代累积下来的错误只会更多。
赵梦吉极力促成下西洋，海图上出现任何错误，都可能导致整支船队全军覆没。
“贤弟，我是不是给太子殿下和你惹麻烦了？”
“打得好，钟纪霸这种人该打。明天我会参加朝会，给他们提个醒，抚宁卫的人，他们惹不起。”赵梦吉顿了顿，“给你留了红烧肉，趁热吃。”
…………
次日朝会。
讨论的正是关于海禁的问题。
御史台借此机会，抛出钟纪霸被打的问题。
禁海的时候，在走私上获利的是谢迁和皇帝。
现在准备开海禁了，获利的还特么是谢迁和皇帝，就尼玛恶心。
说好听的是寻找种子，说不好听的，不就是让走私正规化了吗？
郑和下西洋的时候，带回来很多奇珍异宝，这是有目共睹的。
弘治皇帝也看出来了，御史台这群人就是借助徐经的问题，想在海运上分一杯羹。
这好比做买卖，商铺还没盘下来的时候，就有人抢着要分钱了。
弘治皇帝觉得很恶心，十分恶心。
正说话间，有人禀报，赵梦吉求见。
“宣。”
弘治皇帝说完，赵梦吉迈步走进金銮殿。
“爱卿，有何要事？”弘治皇帝忍不住问。
“陛下，臣回去想了一夜。”赵梦吉躬身行礼，“臣想问问国子监的大学士们，谁敢保证海图就是准确的。”
“……”赵梦吉的话音刚落，大学士们全都懵逼了。
这东西拿什么保证？
历朝历代，都是这么抄录的，我们哪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陛下，臣还想问问他们，永乐抄至今的图志，在抄录的时候，有没有敷衍了事的。有没有诸多删减的。”
赵梦吉环视一众大学士，目光最终落在了钟纪霸的身上，“钟大人，你是抄录的总负责人，你来和我说，图志保不保真？确定和上一代没有任何出入吗？”
钟纪霸慌忙解释道，“赵梦吉，就算是出现错误，也是前人抄录出的错误，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放屁！”赵梦吉揪住钟纪霸的脖领子，啪地就是一个大嘴巴，“你们这群狗官，不想着如何抄录正确的资料，出了事却把锅甩给上一代抄录的书吏。徐经揍你揍得还是轻。”
嘶！
文武百官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赵梦吉，纯爷们！
武将们心里依然乐开了花：小赵牛逼，你干了我们想干却不敢干的事情，给你点一万个赞。
“陛下。下一次西洋，需要数万人，耗费巨大。身家性命就全都在天文图志和海域图志上。任何一个疏漏和错误，整支船队都将葬身大海。”
“徐经家从宋朝时期开始，就开始整理收集各种图志，一代代传下来的孤本很多。他以戴罪之身质疑图志的真实性，何错之有？”
赵梦吉伸手一指钟纪霸，“可这群狗官，为了不承担任何风险，竟然说徐经是在没事儿找事。这等没有任何担当的狗官，还要他们作甚？”
“爱卿所言极是。”弘治皇帝眼睛微微眯起，冷冷地看向钟纪霸，“钟大人，你能确定你们所有抄录，都和上一代一模一样吗？”
“这，这……”钟纪霸额头上冷汗横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臣不敢保证。”
“放肆！”弘治皇帝狠狠一拍龙案，“你可知道，所有的资料，都是几代人耗费了无数心血才完成的，你们竟然如此敷衍了事？”
“陛下，下西洋在即。”赵梦吉哼了一声，“钟大人如此行事，分明是想破坏朝廷未来发展大计，分明就是不想让我大明富饶，不想让天下百姓温饱。这是对朝廷政令，对国家发展战略，对大明律法最大的亵渎。臣请陛下严惩此人。”
刹那间，原本还和钟纪霸交好的人，也是凶相毕露。
钟纪霸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整个人瘫软地倒在地上。
嘴巴半张着，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陛下，臣检举钟纪霸。”一名御史站了出来，“弘治五年开始抄录海图的时候，他就威胁过刘尚书，如果不把海图全烧了，就和刘大人不死不休。”
“陛下，臣也检举钟纪霸。”一名学士站了出来，“弘治五年开始，臣就跟随钟纪霸抄录各种书籍和图谱。钟大人为了早日完工，就让我们把细微之处精简。比如海上的各个岛屿，各处补给点，各处的风土人情。军事地图上，所画的也都是简易的路线，那些详细的路线也被他强制精简。”
“陛下，臣也检举钟纪霸……”
一时间，墙倒众人推，钟纪霸的各项罪名也逐渐浮现在众人面前。
“陛下，臣罪该万死。”
“钟纪霸！”
弘治皇帝终于忍不住了，一声怒吼冲下龙案。
对着钟纪霸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鲜血横流，血肉模糊。
钟纪霸不敢躲避，也不敢擦拭脸上的血水。
只能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哀嚎。
满朝文武，对此都是冷眼相看，连一个求情的人都没有。
“来人，将这狗官打入诏狱。严加审讯。”弘治皇帝脸色阴沉如水。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执勤郎进入大殿，像是拖死狗一样，把钟纪霸拖出了金銮段。
文武百官冷眼旁观。
朝会散去之后，赵梦吉直接去了镇抚司。
给审讯的锦衣卫下了一道命令：让钟纪霸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