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虽然他们是小黑子,但是他们也是读书人当中的小黑子。
他们更是被新学所抨击的守旧派。
既然是守旧派,那就更不能忘本了,该遵守的礼仪,他们比谁都要看重。
“啧啧,王大人家的小子,看着可真不简单啊!”李东阳再次说道。
刘健则是陷入了沉思,一个区区的工部员外郎,屯田卫的监军,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能让这些读书人追捧如此。
甚至刘健还看见了朱厚照正搬着一个小马扎,美滋滋地走到了前面去。
朱厚照的身份,是有资格坐在前排的。
“太子殿下,这……”
刘健心中难免升起来了一丝担忧。
他总觉得太子殿下这样,跟那些乡野的愚民差不了多少,而且太子是不是跟着这些人后面学坏了?
李东阳有些奇怪,“希贤兄为何这么说啊?”
刘健身为太子太师,从前自然是教导过朱厚照的。
他还能不知道朱厚照的模样?
“太子殿下从前在东宫治学的时候,不是在课堂上昏昏欲睡,就是三天两头要请假。”
“甚至有一会他说肚子疼,要去茅房,可结果等到了正午,太子殿下居然居然溜了出去,在大街上看人在那里斗鸡!”
“而且每一次跟他说起来那些至圣先贤的经典道理的时候,就好像在逼着殿下喝那些苦口的良药,他一副深恶痛绝的模样。”
“可是你们现在看他,哪里有那副样子,就跟,就跟他那日在街上,看人斗鸡的时候一样,不知道多么感兴趣。”
刘健一番苦水倒完,李东阳和谢迁二人都是默默无语起来。
他们现在看见的太子殿下,似乎的确就是这个样子。
跟市井小民们在街边看热闹的模样,有什么分别?
好像,的确是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们如今上课的地方,乃是在镇国书院外围,这书院外围倒是有不少的摊贩。
李东阳这个时候说着,“咱们要不要去太子殿下的附近听听,说不定还能近距离观察一下太子殿下的言行。”
谢迁却是笑道:“我觉得咱们还是坐在这里的好,若是靠的太前头了,反而不妙,我们几个人跟这里的年轻人差距太大了些。”
谢迁说的这句话倒也是实在话,他们几个都是糟老头子的年纪了,过来凑凑热闹别人或许不会说什么。
但是要坐在那前面的位置,说不定就会有人说他们乃是旧学的代表人物。
搞不好还有人起哄,让他们也去辩驳几句。
方才他们可是听说了,在镇国书院的夜课课堂当中,读书人吵起来那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咱们不如还是去那茶摊上面,反正也听得清楚,也不用跟这些人混在一起,倒也显得自在。”
谢迁提议道:“而且你们看这里,还在卖着一些当地的土特产,想来都是这些百姓们辛苦种出来的,我方才就看见,太子殿下拿了几个土豆揣在了怀里。”
三人今天一大早就赶路过来,路上也只是匆匆吃了些干粮。
到了这个节点,也的确是有些饿肚子。
旁边的摊子上,除了茶水之外,还有一些糕点之类的。
这些百姓们别的不知道,但很清楚,读书人老爷动脑子动多了,就喜欢吃些东西。
而且这些读书人花钱都非常大方。
“罢了罢了,就在一旁的茶摊坐着吧,让老板将桌椅往这边挪一些。”
刘健叹了口气。
而这个时候,王守仁却是站在了众人的面前,他目光扫视了一番,而后开口说道。
“今日乃是朝廷休沐的日子,也来了不少的官吏,还有即将走马上任的举人们,既然如此,那今天晚上,我就给你们说一些平日里你们没有怎么听过的东西。”
什么,不讲新学了?
我去!
今天这些读书人一个个摩拳擦掌的,甚至还有不少人都在看着自己的手抄。
这上面可是他们穷首皓经这才找到的圣人道理。
为的是什么?
为的就是今天晚上能够将那些新学的拥趸们,逐个击破,将他们打的一败涂地!
这些天来,他们这些坚持着传统儒学的士子们,被新学的弟子说的那叫一个狗血淋头。
眼看着都已经准备好了,即将拿下这一场硬仗。
可谁想到,王守仁直接来一句,不好意思,爷爷我今天不跟你们玩了!
贼,太鸡贼了啊!
无数人有一种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感觉。
就好像一拳铆足了力气,结果打在了棉花上。
王守仁这个时候,轻轻咳嗽了一声,有些诧异地看向唐寅和徐经。
旁边唐寅和徐经两个人脸色有些尴尬。
不过他们还是照做了。
只见他们忽然喊过来一群庄稼户。
这些庄稼户甚至都还是蓬头垢面的,一看就是刚刚从地里干活才出来。
这些庄稼户在唐寅和徐经的带领之下,给在场的读书人,每人都发了一些农具。
不是,你丫的给我锄头干什么?
还有我这里,给我铲子作甚?
我是来听课的,你还给我把镰刀,我去,我又不是过来械斗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向自己手里面的家伙。
好家伙,镇国书院这是看小黑子太多了,想要让新学和旧学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
你们不是喜欢吵吗,不是喜欢争一个高下吗?
现在好了,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甚至是刘健和李东阳三人,也都是一脸懵逼地被塞了一个锄头。
“前些日子,我跟你们说过了知行合一!也跟你们说了许多的大道理,要有同理心,方才能致良知!”
王守仁抬了抬自己手里面的锄头,笑道:“既然告诉了你们什么叫做知行合一,那你们就应该明白,单单说是不行的!”
“有些人也想要辩驳一二,跟着王某一道去了,你们若是再想要辩驳的话,王某就在这里等着你们。”
说着,王守仁便离开了那一层石阶,就好像是先生下了讲台一般。
他步履坚定,朝着远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