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木窗被晚风吹动，发出哗哗作响的声音，映衬着此刻的凄凉。
众人都有些沉默，谁都未曾打扰李承乾。
恰在他陷入悲伤之时，长孙皇后走进了甘露殿内，身后还跟着李泰和李丽质二人。
长孙皇后仅是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倭女，便越过屏风奔向后堂。
自从下午开始，她就觉得有些焦躁不安，心中空落落的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左右想不通，她便派人传唤李丽质和李泰，前去陪她说会话。
可谁知，没过多久，就传来李世民被刺杀，陷入昏迷的噩耗。
她心中的那股子慌忙更甚。
不敢有丝毫停顿的朝着甘露殿的方向奔来。
刚入后堂，就见到李承乾呆愣的站在床前，床上躺着的可不就是他的丈夫。
“二郎！”长孙皇后惊呼一声，扶着额头只觉得眼前一片眩晕，仰面就要昏厥过去。
好在跟在她身后的李泰眼疾手快，打眼间便扶住了她，一脸焦急的呼喝道：“母后！母后！您没事吧！”
长孙皇后却并未管他，缓了片刻，在李泰的搀扶下直起身，颤巍巍的朝着李世民的床前走去。
待她行至近前，李承乾才从呆愣中回过神，偏过头隐晦的抹去了眼角的泪痕，强笑道：“娘，您怎么来了？”
可还不等对方回话，殿内突然冲进乌泱泱一大片妃子、皇子、公主，见到躺在床上的李世民，一个个均是面露悲戚之色，哭嚎出声。
长孙皇后原本还有些惊慌失措，可在见到李世民的状态之后，却渐渐冷静了下来，听到这一阵的嘈杂，刹时间脸色一凝。
“够了！都给本宫闭嘴！”
她这一声怒吼，让一众吵闹的妃子瞬间噤声。
别看她只是一介女流，平日里雍容华贵，对谁都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
可一旦遇到事情，她便是一代贤后，后宫之主！
待殿内众人都安静下来，她扭头看着李承乾，面色凝重的问道：“高明，你父皇情况如何？”
早就知道对方会问，李承乾面色几经变幻，瞥了一眼将目光都放在他身上的姨娘、弟弟妹妹们。
不得不牵强的扯起一抹笑容，摇头道：“没有大碍，父皇他只是受到惊吓睡着了，休养几天就好，诸位不用担心。”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某不知名妃子插话。
“不可能，高明你可别框我们呢，哪有人吓到嘴唇发紫，脸色发黑的啊！”
“就是就是，高明，我方才还见到你在那流泪，怎会无碍呢！”
“……”
一众人等叽叽喳喳的吵成一片，长孙皇后只觉得颇为烦躁，脸色一阵青红。
紧皱着眉头，怒声开口：“够了！一个两个的在这吵吵闹闹，成何体统！都给本宫出去！”
“这”
众人面面相觑几眼，纠结了片刻，又乌泱泱的退出了甘露殿。
对于长孙皇后她们平日里还是很尊重的，她的能力，从她仅片刻就从惊慌中镇静下来，就可以看出，不然这诺大个后宫又怎会被她管理的井井有条。
至此，殿内仅剩下李承乾、李泰、常林、孙思邈几人。
长孙皇后皱眉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目光紧盯着李承乾，神情满满的都是凝重。
知儿莫若母，后者所说的话到底是真的假的，她多少能感觉到一些。
“高明，现在他们都出去了，告诉为娘，你父皇他到底怎样了！”
她不是傻子，这番话出口，她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跟着李世民的这么些年，大风小浪经历了无数，平薛仁杲、败刘武周、擒窦建德、破王世充、灭刘黑闼。
玄武门之变时，她随身携带这匕首和毒药，只要李世民一失败，她便吞药自杀。
十几年来，李世民的身边什么时候少过危险，颉利十余万大军都吓不到他，一个刺杀怎么可能会致使他昏迷不醒。
迎着长孙皇后的目光，李承乾内心纠结，不知道是该说实话，还是先用善意的谎言掩饰。
低着头思虑了片刻后，李承乾咬了咬牙，沉声道：“娘，我也不想骗你，你做好心理准备。我爹他是中了剧毒，恐怕只剩一个月了”
纵然早就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可是噩耗传来，还是令长孙皇后差点承受不住。
虽是一代贤后，突然得知自己的结发夫君即将丧命，她也忍不住心神一阵恍惚。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长孙皇后抿了抿红唇，情绪明显有些焦急，不复方才的稳重。
李承乾闻言，心中苦笑，若是有办法，他也不至于傻愣愣的站在李世民床前抹眼泪了。
可正当他准备摇头时，脑海中猛然闪过一道灵光，想起先前孙思邈说的那番话，心中暗暗自责不已。
怎么一着急就把这事给忘了。
靠！肯定是钻牛角尖了。
想到此，李承乾也顾不上回答长孙皇后的问题，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孙思邈，焦急问道：“孙真人，你先前不是说此毒的解药极其难寻，那是否就是说，这毒能解！”
后者愣了一下，皱眉想了片刻，点了点头道：“能解，只是这催命断肠散之毒，所需要的几位主药，都是生长在高山丛林之中，世间罕见。活人进去，十有八九难以存活。”
“况且，纵是找到了，恐怕陛下也已经”
后半句他未说，不过在场的众人都知道他要说什么。
氛围一时有些凝重。
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可如今刚有了丁点希望，孙思邈又用一盆凉水将李承乾泼醒。
恰在众人沉默时，角落恍然传出一阵大吼声。
“大哥，让小弟去吧！父皇有难，您还要在朝主持大局！作为儿子，泰当以此躯，表尽孝道！”
李泰的眼眶通红，幼弱的脊梁挺得笔直，他并不是说的场面话，而是真的发自内心，十余岁的孩子，早熟还能熟到哪里去。
可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孙思邈登时急声制止道：“魏王不可！此去山高路远，毒虫猛兽不可尽数，您若是去了，恐会搭上自己的性命啊！”
“我不怕死！”李泰想也没想，上前一步，梗着脖子吼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父皇已如此，做儿子的如何不敢舍命一搏！”
他这一番话说的字正腔圆，毫不做作。
众人闻声都朝着李泰的方向望去，李承乾眸中更是有些感动。
谁说皇家无亲情。
沉默了片刻后，他还是摆了摆手拒绝了李泰的提议，淡淡道：“不用，我既是太子。父皇有难，我当居首冲，犯不着让自己的弟弟去冒险。”
“大”李泰闻言神情略显焦急。
“大什么大！”可他刚开口，就被李承乾打断，后者目光严肃的望着他，正色道：“老四，照顾好爹娘，此后这大唐就交到你手上了，别把老爹的基业个弄垮了！”
听到他的话，李泰面色有些苦涩，眼眶微红着看向李承乾，“大哥，此行若一去不回”
“便一去不回！”后者呲着牙笑了笑。
说罢，他便不再顾及他人的目光，迈步走出后殿。
大笑声响彻在众人的耳畔。
“断头今日意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镇酆都！”
……
【叮！冒个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