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就不值得在意吗？
叶迁望向楼月明的双眼里满是不理解。
“觉得我太残忍？”见她这副模样，楼月明微微扯了扯嘴角：“不过是你参不透罢了。”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慢慢念着道经上的内容：“生、老、病、死。乃人无法逃脱的规律纲常。”
“不管是战争这种人祸，还是地动和海啸这种天灾，皆是上天的命数。”
楼月明平静地道：“我不过是顺天而为。”
叶迁：“但是……师尊不是说天道已经没了吗。”
“是啊。”楼月明阖眼，语气平淡内容却轻狂：“天道既没，我的言行即是天意。”
他说他是顺天而为，谁又能反驳他呢？
叶迁张了张嘴：“……荒谬。”
被叶迁这样冒犯的评价，楼月明却不显得生气。
他双眼中透出一股诡谲的平静，叶迁以前觉得是淡然，现在却发现其实是无视一切的漠然。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某种意义上，楼月明或许实现了真正的平等。
他谁都不在乎。
看着叶迁不理解的眼神，楼月明最后还是又解释了一句：“一件事情的发生往往有几方势力在背后推动，非我一人就能全盘操控。”
他想说，会打起来也不全是他一人之过。
但所谓道法之语太过玄奥，叶迁只明白一件事：
楼月明不想插手这一切。
叶迁被迫安分了下来。
即便不和楼月明亲密接触，先前流逝的灵气也依旧在缓慢恢复，不过两天就让叶迁回到了原本的化神后期。
面对妖族与仙修针锋相对的这种境地，叶迁无能为力。她干脆直接闭关，眼不见心不烦。
本来她也该突破出窍期了。先前是为了群英会压制，如今比赛既结束，她也该把修为再提上来。
叶迁去向楼月明讨了颗辅助突破的丹药。
经过日积月累的灵气吐纳，叶迁体内的经脉早已如江河般宽广，丹田也如大海般深厚。
随着突破进程的推进，叶迁所处的地方好似变成了一个漩涡，周围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朝她涌来。叶迁不知节制地吸收转化，随着天边一声雷响，属于她的出窍期雷劫终于到来。
雷劫毕，叶迁成功突破到了出窍期。每到一个新的境界，叶迁都会拥有浑然不同的体验感。
叶迁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掌心，这样纤细的手指，似乎也能拥有移山填海的力量。
叶迁想，或许不指望楼月明，靠她自己也能达成自己期望的目的？
她想同系统分享自己成功突破的喜悦，可惜一回到归一宗，准确来说是回到楼月明的身边，系统便像掉了线一般，无论如何也连接不上。
系统的失联难免令叶迁心慌，在整个修真界，系统是唯一知道她来处的存在。
虽然它有时冷漠又刻薄，但叶迁早已把它当家人看待，系统的存在是她不是孤立无援的一种标志。
……再等等吧。叶迁想。
之前不是也联系不上，最长的时候足有一周。不过，最后，系统总是会出现的。
叶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出窍期的下一个境界就是合道期。修士一旦到了合道期，就必须选择自己所走的道。
叶迁以前觉得这件事离自己很远，没想到也快到了自己抉择的时候。
为了不在此事上纠结，叶迁难得主动走进了楼月明的书室，开始看起道经来。
不过三秒，叶迁就感觉困意上涌。
……这东西果然不是人看的。
叶迁打了个哈欠，果断把书放下。
她开始找这里面还有没有像《春梦奇谭》那样的话本。如果非要她看书，叶迁肯定更想看民俗故事。
可惜，楼月明的藏书大多都是正经书籍。叶迁没再找到第二本，反倒又翻出一本炼药大全。
叶迁翻了翻，发现这本书的封面样式什么的都与燕流风好感度满值时系统奖励给她的《符术大全》颇为相似，看起来好像是一套。
字迹差不多，书写习惯也一样，应该是一个人写的。
叶迁低头，似乎在纸页上闻到了熟悉的熏香。
既然是楼月明的藏书，那沾染上楼月明的味道也正常。
话说，这香气若是不在楼月明身上，感觉还挺好闻的。
楼月明身上的香实在是太浓了，浓得逼人，让叶迁一凑近他就晕了，丧失了思考能力，只会晕乎乎地被他牵着走。
她每次面对楼月明时那么无措，熏香绝对要占一半的功劳。
叶迁看了会儿炼药大全，对其中的一味丹药颇感兴趣。正巧这味药需要的材料她都有，于是便打算炼制一下。
叶迁找了处宽敞地方，才刚把材料扔进去，楼月明就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叶迁抬眼望向他：“师尊。”
“在炼药？”楼月明走过来，颇感兴趣地在她身边围观。
“是。”叶迁点头，却发现楼月明的眼睛正黏在她的太极阴阳鼎上。
“这东西不错，天阶法器，最好的炼药容器。”楼月明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太极阴阳鼎上镌刻的纹路，而后转头问她：
“你从何处得来？”
“呃。”肯定不能如实告知，叶迁的大脑飞速旋转：“从秘境中得来。”
“哦？”楼月明挑眉：“是哪个秘境？”
叶迁只去过两个秘境，除却和楼月明一起去的那个，便只剩下一个：“无涯境。”
“无涯境吗……”
楼月明轻笑一声：“无涯境第一次开时我就进去了，有这好东西，我那时怎么没看见？”
叶迁不动声色地把鼎炉往自己这边拖了拖：“许是我运气好罢了。”
“修士不是都讲究一个机缘。”叶迁道：“也许恰是此物与我有缘，才叫我碰见。”
“是吗。”楼月明开口：“那我觉得，这东西或许也与我有缘。”
“你看。”他轻巧地将鼎炉转了个个，指向炉底一处月亮样式的刻痕：“这上面，还有我的姓。”
叶迁低头，一个瘦长风雅的‘楼’字顿时出现在她眼前。
“更巧的是。”楼月明道：“我刚好也有这样一个鼎炉，上面也刻了个楼字。”
“你猜，那东西现在在哪呢？”
叶迁背后冷汗直冒，硬着头皮道：“反正不是面前这一个。”
楼月明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太极阴阳鼎本是他的东西？
系统你到底怎么回事啊！偷楼月明灵气就罢了，怎么连宝物也要偷！
该不会，她先前拿到的那些回春丹炽阳草什么的，都是楼月明的私藏吧？
叶迁忽然想到刚刚看见的《炼药大全》，还有那本字迹相同的《符术大全》。
楼月明恰巧也注意到了那本被叶迁搁在脚边的《炼药大全》。
他弯腰拾起书：“这是我写的书，你竟对它感兴趣？”
叶迁：“你写的……？”
“嗯。”楼月明一边随意翻阅一边道：“活得太久，大多数时候都很无聊，写书是一个很好的消磨时光的方式。”
“我记得当时写了两本。”楼月明露出思索的神色来：“一本记录的是药方，一本是……啊，是符术。”
“应该也在这里，我找一找。”
楼月明掠过叶迁，在书室里翻找了起来，经过她时带起一阵香风。
叶迁站在楼月明的背后，双目无神地看着他的背影。
楼月明说的那本记着符术的书，该不会……就是系统给她的那本《符术大全》吧！
系统所谓的宝库，难道连通的是楼月明的私库吗！
“找不到了。”
楼月明露出失落的神色，叶迁见状悄悄松了一口气。
“不过——”楼月明话音一转：“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迎着叶迁警惕的神色，楼月明道：“我可以用追踪术找到书的方位。”
叶迁：“……为什么要在书上下定位符。”
楼月明摇头：“没下定位符。”
“书是我写的，自然全身都沾染了我的气息，想要找到很简单。”
眼见楼月明起手捏了个诀出来，一副真的要找的架势，叶迁连忙把书从储物袋里拿出来放在背后：“那个！师尊……”
“我好像、在这边找到了……是这本吗？”
叶迁把书递过去，心虚地垂着眼不敢看他。
“呀，还真是。”
“好巧啊。”楼月明一双眼眸含笑望着叶迁：“我刚准备用法术，你就找到了它。”
“是啊。”叶迁干巴巴地道：“真的好巧。”
楼月明接过书，却不收起来而是随手扔到一边：“你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太极阴阳鼎、书籍、还有他的灵气。
叶迁感觉自己此刻要是点头，都是在侮辱楼月明的智商。
但是她不点头就是在威胁自己的生命啊！
楼月明继续道：“也许还有其他东西。”
“要我一一再检查一遍么？”楼月明道：“宝库里的东西我都记录在册，一一对比起来虽然颇耗时间，但恰巧，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他每句话都是在叶迁的心上施压。
叶迁脑海里闪过无数系统的奖励，如果说这些都是楼月明的东西，其实也很合理，毕竟那可是整个修真界都少见的高品质。
叶迁努力在心里呼唤系统。
可系统依旧没有声息，如果不是相处久了知道它不会故意害自己，叶迁几乎都要怀疑它是心虚地躲起来了。
她现在也想躲起来。
叶迁下意识后退一步，楼月明立刻跟上，步步逼近，直到叶迁退无可退。
叶迁要仰头才能勉强拉开与楼月明之间的距离，但他身上的熏香还是无孔不入地往她鼻子里钻。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楼月明彻底撕下了那一层遮羞布，给叶迁最后一次坦诚的机会。
叶迁：“坦白什么？”
叶迁努力睁大眼睛，让楼月明看出她眼里的真诚。
但楼月明却只从她眼里看见了逃避的意图。
“呵。”
楼月明轻笑一声，声音如金玉敲击，落在叶迁耳朵里却似刀斧铮鸣。
楼月明的手从叶迁头顶滑下，一点点抚摸过她的长发，捏着一缕发丝滑下来最后停在她的颈边。
明明是温馨甚至狎昵的动作，却让叶迁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
楼月明的手指正停留在她脖颈上的命脉处。
他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掐断她的脖颈，或者让她血流凝滞，窒息而死。
叶迁抬眼，见楼月明的脸上已经略去了笑意。
她没从楼月明的身上感受到明显的杀意……但是她不敢赌。
系统不在，没有人能从旁给她提供参照，而她的命却只有一条。
叶迁眼睫快速扇动，内心已有动摇。
就这样说与楼月明听……其实也没有关系吧？
穿越之事一开始不愿同人说，是担心别人觉得她是夺舍的妖魔。但是以楼月明这样视众生于无物的态度，恐怕也不会有这方面的道德考量。
最重要的是，他与系统之间必然有某种关联。
楼月明说的对，世界上不会无缘无故有那么多巧合，如此多的巧合碰撞在一起，那就是必然。
叶迁已经很久都联系不上系统了，是此前从未有过的长时间。
失去了唯一的援助，原本被勉强压下的惶恐感便疯狂蔓延了上来，动摇着叶迁本就不坚定的神智。
像是看出了她的犹豫，楼月明的声音忽然放轻，变得温柔起来，带着诱哄的味道。
“告诉我吧。”楼月明转而抚上她的脸颊：“我是你师尊，你是我的亲传弟子，我又怎么会害你呢。”
“我只是好奇……你知道的。”
“东西我不会再要回来。”楼月明对她道：“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那些东西会出现在你的手里。”
“不管是书室还是储物阁还是其他地方我都下了最高级别的阵法，除了我本人和得到我允许的人，只要进入只有一个结局——死。”
他身上的香好像更浓了……叶迁想，熏得她晕晕的，甚至有点恶心。
心跳的好快。叶迁侧过脸，眉头微蹙，面上纠结之色显而易见。
有时候将一切和盘托出也是一种解脱……
“其实，我绑定了一个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