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迁闻言视线游移。
心中只在意一个人这种话，即便明知是假的，听了也难免不令人欢心。
气氛微妙之时，楼月明再次开口：“所以，你和沈青崖到底定下婚约没有？”
叶迁：“？？？”
“谁？！”叶迁震惊地看向他：“我和沈青崖？”
“问道宗太远，我打听到的消息不全面。”楼月明道：“只听说燕流风要退婚……还要把履行婚约的对象换成你。”
“不过是权宜之计！”叶迁连忙解释道：“为了打消姬楹念头做的事罢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最后也没成。”
因为在最后关头，她被不高兴的燕流风直接带走了。
楼月明没再说话，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叶迁问：“所以要邀请沈青崖吗？”
楼月明凉凉一笑：“你说呢？”
叶迁果断闭嘴。
不来就不来吧，总感觉来了也没好事。
楼月明广发婚帖，邀请天下宗门修士前赴婚宴。当世仙尊的婚礼如何能不令人震惊，一时间来者如云，不比之前办群英会时人少。
寡了千年的仙尊陡然结婚，众人难免不去打听女方究竟是何人物。
一了解下方才得知，原来女方竟然就是仙尊此前收的那个徒弟，也是群英会上再次为归一宗夺得魁首的天才女修。
而这个叫叶迁的修士……似乎还与归一宗入魔的大师兄，还有妖族之王都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这……祸水啊。”
叶迁不知道自己在外已经有了“祸水”的名号。
外人评价她时，她还在和婚服做斗争。
“怎么这么麻烦啊。”叶迁头痛地看着眼前繁琐的衣物。
一层套着一层，她几乎要数不清一共有多少件。贴身的衣裳还算好穿，越是在外面的她越弄不清楚。
扣子该扣哪，腰带又该怎么系，稍微有一步错乱，衣带丝绦便和连串的璎珞缠在了一起，甚至被卷进去的还有她的一缕头发。
“嘶！”
叶迁吃痛得倒抽一口凉气。
“我来吧。”
楼月明不知何时步入了室内。
他也换上了婚服，正红的颜色显得他面容如玉，透出一股逼人艳色。
叶迁一时恍神，待回过神时，发现楼月明已经弯腰在给她解缠绕的丝绦了。
“笨手笨脚的。”楼月明的语气里没有多少责备的含义，只是调笑：“以前没穿过这种繁复的衣裳？”
“现代……呃，我们那边的衣服都比较简洁，平常套个白T和短裤就能出门了。”
说罢，叶迁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而后就看见楼月明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叶迁茫然。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把反对放在脸上。
“你是说。”楼月明慢慢开口：“上裳袖子在肘部以上，下裳在膝盖以上？”
“啊……是，有时候还会露腰。”
“露腰？”楼月明平静的表情碎裂，露出难以接受的神情。
修真界虽然还算开放，但不管是凡人还是修士服饰基本都向叶迁印象里的古代靠拢，大部分人都是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不分男女。
叶迁扫了一眼楼月明，见他领口扣子系到最上面，腰带扎得紧实，就连衣摆也垂下完全遮住了靴子。
嗯……确实很保守。
楼月明平常对她的言行总是没什么分寸，叶迁没想到他竟然在衣着方面这样保守。
叶迁半开玩笑道：“要是有机会回现代，我一定给你买许多新潮男装。”
楼月明有点笑不出来。
合籍大典举办的时间在昏时，光是给叶迁穿衣就花了一上午，等各项准备工作做完，离大典正式举办也没了多少时间。
叶迁看着镜中红妆霞帔的自己，一时间还有些不真切。
她就要结婚了……？
现代时她才二十出头，一直觉得这个词语离自己很遥远。
哪怕是假结婚，对她来说也像做梦一样，没有什么实感。
她梳头技术不好，插在脑后的凤钗固定不住总是要掉下来，
楼月明看见了，便走过来重新为她绾发。
修长手指穿插过柔顺的发丝，指腹轻擦过头皮，力道轻柔，让叶迁昏昏欲睡。
楼月明的声音此时从她头顶响起。
“对你而言，战争平息当真是最重要的吗？”
叶迁稍微精神了一点。
“……当然。”叶迁抿唇。
她希望一切因她而起的最后都能因她停止。
“好。”楼月明垂眸：“我会不择手段帮你实现心愿。”
不择手段……
叶迁心中一咯噔，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不安。
但已经没有反悔的时间了，楼月明牵住她的手带她往外走：“时间到了。”
叶迁被楼月明带着去了婚宴。
现场布置得与叶迁印象中的婚礼不太一样，虽然她与楼月明二人穿的都是红色，场地却以白与金为主色。
高台上刻着阴阳相生的阵纹，帘幕被风卷起时露出太极的印记。
叶迁低头，看台下黑压压的人海，一时忍不住眩晕。
简直比收徒那天更气派。
楼月明出现后，原本坐在席位上的人便一个接一个地前来拜见，一边说着道喜的贺词一边送上贺礼。
叶迁一开始还耐心听着，但是很快就记不住这些繁杂又冗长的名号，她悄悄转头瞥了楼月明一眼，发现他在给归一宗的宗主指示。
楼月明：“你去应对他们。”
归一宗宗主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过去了。
高台之上，楼月明挽起袖子为叶迁斟酒，酒液澄澈倒映着模糊的夕阳，晕染出橙红色的辉光。
“来。”
楼月明的动作不紧不慢。
叶迁同他一并喝了这杯酒。
叶迁：“然后要做什么？”
“我之前同你讲过，看来你压根没往心里去。”楼月明叹息一声，但还是告诉了她：“下一步，就是结契。”
“以彼此交汇的心头血为引，绘制出道侣契约，最后再铭刻在神魂上。”
叶迁一惊：“心头血？”
她害怕地捂上胸口：“不会现场喇一刀吧……”
“自然不必。”楼月明道：“心脉之血流经全身后汇于末端。”
他伸出手：“所以，取指尖血就好。”
叶迁想说，她小时候去医院最怕采指尖血了。
但楼月明不给她纠结躲避的机会，直接用灵气在她指尖刺了一下。
“嘶！”
葱白的指尖顷刻便冒出血珠。
叶迁眉毛都皱成一团，楼月明却直接伸手在自己掌心划了一刀。
血一下子涌了出来，顺着雪白的手腕向内侧蜿蜒而去，融入同色的婚服直至消失不见。
楼月明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执起叶迁的食指，血珠一滴一滴落下来，与楼月明的血融为一体。
楼月明垂下手，而后开始在半空中绘制契约。
随着神秘复杂的纹路逐渐在空中浮现，叶迁感觉自己的身体深处也像是有什么被拨动了一样，
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她，让她离楼月明越来越近。
这种近不是客观距离上的近，而是心灵上的，她能感觉到自己开始无法自控地对楼月明产生亲近感。
道侣契约，还能有这种功效吗？
叶迁眼睁睁看着半空中的花纹越来越完善，直到最后一笔将要连上时，楼月明忽然顿了一下。
叶迁：“师尊？”
“来了啊……”
在楼月明叹息的同时，一道剑影裹挟着万钧之力袭来，将两人中间将要成型的道侣契约劈成了两半。
契约如金羽片片碎裂最后陡然消散，一片金影缭乱间，黑色的身影陡然出现。
叶迁愣愣地盯着对方翻飞的墨发下清俊的一张脸。
“师兄……”
她微弱的呼唤被楼月明的声音压下去。
“怎么只有你？”楼月明抬眼看向燕流风，眸中无一丝震惊，就好像早就知道他今日此刻会来一样。
令他略微有些惊讶的事情，好像只有燕流风竟是一个人来的。
“……师尊猜到我会来？”
即便叛出了师门，燕流风仍旧下意识地称呼楼月明为师尊。
他长身玉立，单手持剑，如果不看他暗紫的眼眸与周身诡谲的气息，似乎还是以往那个仙门大师兄。
“当然。”楼月明轻笑道：“你不曾放弃过她，结契大典这样适合掳人的大好机会，你怎么可能放过。”
“我只是没想到，你竟会蠢到一个人来。”
燕流风道：“即使已叛入魔道，弟子仍不会与妖族同流合污。”
“一味的坚守不过是愚蠢。”楼月明轻轻摇头：“涂珩和问道宗宗主都阻拦不了我，你以为，你就可以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燕流风抬眼看向叶迁，这句话他是对着她说的。
“若是不能成功，就这样死在你面前，也好。”
“不要！”
叶迁惊呼出声，然而燕流风已经持剑打了过来。面对楼月明这样的当世强者，若是一开始不能先发制人，之后便再不会有出招的机会了。
俩人缠斗起来，台下华丽的宴席被剑风打翻，一众宾客四散抱头躲避，混乱异常。
入魔后，燕流风的修为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叶迁不再能看出他如今是何境界，却能感受到他周身的气息已经今非昔比。
哪怕是面对楼月明，他竟然也能有来有往的回击。
但叶迁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局面罢了。楼月明还未认真，燕流风却已经使出了全力。
明知是死局，为何还要偏偏……
叶迁心神震动，那日群英会的展台上他说过的话再一次回响在她的耳边。
早在无涯境时，他一颗道心便已乱。
此后种种，不过是再添伤痕。
初时叶迁只觉得这话听着令人难过，眼下却心神巨震，第一次对燕流风的情感有了更深的感触。
深爱一个人，便是这样的么……
叶迁手指微微颤动，她或许目前无法回应他的情感，但却明确知道一件事——她不想他死。
“师……啊？”
叶迁刚张开口，眼前忽然落下另一个熟悉的身影，金红的颜色猛地占据她整片视野，鼻息间似乎还能闻到火焰烧灼般的气息。
“嘘——跟我走。”
“这次我可不是趁火打劫。”涂珩揽住叶迁的腰：“而是各司其职。”
叶迁忙道：“但是燕流风他……”
“他怎么脱身就不是我关注的事情了。”涂珩道：“我只负责带走你。”
楼月明被燕流风牵制住，但却有另一个人闪了过来。
“我不会放你走。”
归一宗宗主持剑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叶迁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修无情道的剑修，他平时存在感并不强烈，以至于山外甚至有人会误以为楼月明才是归一宗的宗主。
但即便这样，他也是一个……炼虚期的修士。
离可以飞升的大乘期，仅差一步。
“啧，麻烦。”涂珩松开了叶迁，双掌凝起妖力袭向归一宗宗主。
归一宗宗主抬剑迎击。
“好身手。”涂珩赞叹一句，而后道：“可惜我今日并不是来打架的。”
“把我的王后带回去，才是我今天的任务。”
话音落下的一瞬，参与婚宴的一部分宾客忽然暴起，撕下原本的伪装袭向归一宗宗主。
这些宾客……都是妖。
叶迁震惊地看向涂珩。
“你那个狐狸面具给了我启发。”涂珩低头看向叶迁：“我找人改了改，做成了逆向的法器，让妖伪装成人。”
楼月明说的不错，这样好的机会可不常有，他们自然要把握住，不给失败留一丝可能。
“他们挡不了多久。”涂珩拉住叶迁的手：“我们快走。”
“不要急着走。”正在和燕流风对打的楼月明分心朝这边瞥了一眼：“你做了准备，难道我就没做么？”
楼月明打出一个法决，高台之上最外面的那层薄板顿时碎裂，阴阳相生的法阵随之消散，露出下面真实的攻击阵法。
看着与那次燕流风围困她的法阵有些类似，威力却强了不知有多少倍。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而后，楼月明一掌将燕流风打入了法阵中。
“叶迁，来。”楼月明朝她伸出手。
“到我这边，来到安全的这一边。”
楼月明开口：“然后启动法阵，杀了他们。”
“只要他们都死了，这场战争就能平息。”
“——这不是你一直所期望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