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是在同我‘交换’吗？”
如果只是这个条件就能换来叶迁期望的结局，叶迁觉得自己可以接受。
就像楼月明自己说的，和他结契又不是什么委屈的事情。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叶迁点头表示愿意。
楼月明却道：“一件事，一旦开始，便不会那么轻易结束。”
叶迁：“我知道。”
“人族与妖族之间的仇恨不是那么容易消弭的。”楼月明对她道：“想要一切彻底归于终结……有时候要付出一点代价。”
“什么代价？”叶迁不明白：“我不是已经答应了师尊……”
答应他，只要楼月明愿意阻拦这场战争，便心甘情愿地与他结契。
“这是你我之间的契约，不是直接影响战争的因素。”
叶迁明白了，楼月明的意思是答应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楼月明：“有舍才有得，这是一种平衡。”
叶迁：“所以……最后要付出什么代价？”
楼月明的脸上又挂上了那令叶迁讨厌的，捉摸不定的笑容。
“我没办法告诉你。”楼月明看着她：“天平的另一端是未知的。”
“是蒙着黑布的盒子……如果你足够在意已知的那端，那黑布下是什么，对你而言并不重要。”
叶迁开始思考自己最在意的是什么。
她恳求楼月明停手，一是不忍见生灵涂炭的景象，二则是始终觉得这一切都与自己有关。
最直接的影响是楼月明以她被掳的名义发令，再远一点看……如果她没有误打误撞地解开涂珩的封印，妖族与人族之间第二场大战也不会这么早到来。
是种种巧合造就了这一切，偏偏每个巧合的部分都有她的身影。
此前系统一直在安慰她，让她不要胡思乱想。但眼下系统不在，自责的情绪再次漫了上来。
叶迁想，最坏的结局会是什么呢？她会死？
她不想死，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代价。
叶迁的脑子乱糟糟，以至于面上都愁眉苦脸，眉毛皱成一块。
一根手指伸过来戳了戳她的眉心，而后用力将她的眉头抚平。
“好了，不要再愁眉苦脸的了，我们今天是出来散心的。”
楼月明牵起她的手，对她展露出一个轻柔的笑容。
“你之前不是管我这种行为叫什么……攻略么。”
“既然被我攻略，就要好好享受呀。”
楼月明有足够的手段讨人欢心。
跟他在一起时，叶迁难得放下了心中的焦虑，享受了片刻自在生活。
之后的日子里，楼月明虽然表面上没再询问叶迁关于合籍大典的安排，但叶迁却敏锐地发现宗门内的人对她的态度有所改变。
简而言之……好像更尊重了。
以前是大师姐，勉强还算同辈。现在却成了仙尊道侣，辈分直接升到了祖宗。
叶迁只要一出门，就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夹杂着仰慕与敬佩的目光。
她忽然想到了燕流风。
自那日当众入魔后，燕流风便就此叛出师门，再无音讯。叶迁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那天她被掳走的后续她也没问过楼月明。
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叶迁不敢再提，生怕说完后楼月明一拍脑袋说“哎呀怎么把我的大弟子给忘了”，然后再派出一班人马去追剿燕流风。
以燕流风的修为，在外面漂泊也无人能伤到他。
只是，叶迁有时候会想，当初那个高洁仙逸的仙门大师兄，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入魔……
入魔之后，燕流风又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呢？
叶迁下意识伸手抚上腰间佩剑，却只摸到一手冰冷的珠玉。
这时她才真切地意识到，燕流风给她的那枚剑穗，的的确确已经丢了。
连同那时在归一宗无忧的岁月。
“过了这些天了，你可有更喜欢我一些？”
楼月明今日一身华衣长冠，金玉琳琅，一副招摇姿态。他有刻意地打扮过自己，然后像求偶的花孔雀一样开屏到叶迁的面前。
奈何叶迁不解风情，只觉得他冠上白玉珠折射出来的光晃她的眼睛。
“哪有直接这么问的。”叶迁半是羞恼半是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我这些天看了很多写男女情爱的书籍。”楼月明在她面前坐下来：“其中主角之间的纠缠误会，大多是因为不张嘴的产生的。”
“……你都看了什么东西？”叶迁心中忽然浮现了不太妙的预感。
“你的那些话本。”楼月明如实答道。
叶迁昏倒。
“我觉得，那种东西不能作为现实的参考……”
“是吗？”
楼月明忽然凑近叶迁，玉冠上珠带垂下来贴在他脸颊边，衬得他容光熠熠。
低头的动作显得他眼线极长，眼尾微微挑起，显出一副勾人之色。
馥郁香气一点点飘过来，包裹住叶迁整个人，就好像楼月明在拥抱她一般。
叶迁控制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他凑得这么近做什么？就算之后要结契，但现在还是师徒吧？离这么近是不是不太合礼数……救命，她不敢喘气了。
这样美丽的脸庞离她越来越近，也是一种攻击。
“你……”楼月明忽然伸手，指尖点上她腮边：“这里有东西。”
“啊。”叶迁茫然地回想：“可能是刚刚吃糖葫芦蹭上的糖……”
她话未说完，就见楼月明忽然舔上指尖，艳红舌尖自红唇中一闪而过。
“嗯，确实是甜的。”
楼月明垂眸，看着叶迁的脸一点点变红。
“我觉得。”楼月明低笑一声：“书中东西有时候还是有用的。”
叶迁脑子烧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楼月明是在用那些话本里的技巧勾搭她。
可恶，学的这么快！
叶迁恶狠狠道：“你以后不许再看了。”
“呵呵。”楼月明弯眸：“送到你手上的东西，我总要先过目一下才是。”
虽然耽搁了几日，但婚帖最后还是定下来样式。临发出去前，叶迁和楼月明正坐在屋内翻看。
“好多啊。”叶迁看着眼前厚厚一摞红纸：“我以为……”
楼月明：“你以为什么？”
以为他没有人可发婚帖。
毕竟和他一起出生的人应该都死光了，之后的时间又大部分都在闭关，叶迁以为，只会邀请一些归一宗内部的人。
“我的婚事是天下的大事。”楼月明理所当然地道：“天下人都该来为你我庆贺。”
楼月明口中的天下可不是个虚指，叶迁随手翻了翻，发现印象里叫得上名字的宗门他都有邀请。
但是……
叶迁疑惑：“怎么没有问道宗的？”
是她没翻到吗？
“宗主死了。”楼月明轻飘飘道：“问道宗的弟子或许不愿过来吧。”
叶迁怀疑自己听错了。
“……谁死了？”叶迁震惊地看向楼月明。
“问道宗宗主。”楼月明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就在涂珩掳走你那天。”楼月明向叶迁讲述她错过的内容：“燕流风与问道宗宗主勾结，让问道宗宗主阻拦我的脚步，以便他带你走。”
“交手时，我失手杀了他。”
问道宗宗主也是炼虚期大能，不然不能同楼月明交手几回合。
但对楼月明来说，不过只是一个稍微麻烦一点的对手罢了。
甚至于，他稍微不控制一下力道，就能失手杀掉对方。
“杀了问道宗宗主，在场的问道宗弟子就没有反应吗？”
楼月明坦然答道：“没注意。”
他也不需要注意，就算民怨再沸反盈天，也终究伤不到他。
“唔，还有一事。”楼月明忽然道：“交手时我忽然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他身上也有妖的气息。”
“和我那天在你身上闻到的……很像。”
楼月明看向叶迁的目光上忽然带了点审视：“你那天见的是他？”
叶迁一激灵：“当然不是！”
“是他女儿……姬楹。”
叶迁微微蹙眉。
她原本答应过沈青崖不将姬楹的事告知于人，但眼下她爹的身份都败露了，她再隐瞒什么也都无济于事。
但是叶迁还有一点很好奇。
“师尊应该不是第一次见问道宗宗主吧。”叶迁问道：“此前那么多年，师尊从未在他身上感知过妖气么？”
“我与他交情一般。”楼月明道：“至于妖气……”
“我也是在他胸口被刺穿后，从破碎心脏中飞溅处都血液里嗅到的。”
楼月明低笑一声：“他倒是藏得很深。”
叶迁被他形容的画面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这么在意问道宗做什么。”楼月明不了解问道宗宗主与涂珩之间的关系，毕竟他只知道问道宗宗主身上有妖的血脉，却不知具体是什么妖。
楼月明眼睑垂下，思考了片刻后忽然开口：“啊，我知道了。”
叶迁抬眼：“你知道什么了？”
“归一宗与问道宗之间常年有婚约吧。”楼月明提起几乎被叶迁遗忘了的事情：“之前定的人选好像是燕流风和他那个女儿？”
叶迁补充：“姬楹。”
“哦。”楼月明没放在心上：“然后他退婚了。”
中文里她和他都是一个发音。叶迁还以为他说的是姬楹：“沈青崖同我说过，姬楹不接受大师兄重伤的事实，决定……”
楼月明打断了她：“不，我是说燕流风。”
“在那个姬楹退婚之前，燕流风也曾去问道宗退过一次婚，对吧？”
迎着叶迁震惊的目光，楼月明轻笑一声：“怎么，我能知道这么多，你很意外？”
“虽然一直在闭关，但我从未失去对外界的把握。”
楼月明轻描淡写地说出令叶迁震惊的话：“每隔一月，那些你平常不会在意的外门弟子便会来到我的居所，向我汇报最近宗门和天下都发生了何事。”
“事无巨细，尽数托出。”
叶迁：“……我以为这种事情也该是大师兄做。”
“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用人也不能全依赖一人。”
楼月明微笑：“若是都让他做了，我岂不是也不会知道你的存在了。”
楼月明说的有道理。
也难怪东海初次见面，楼月明就能认出她，甚至知道她的身份。
那这样说的话……在燕流风收她为师妹后，最多一个月，楼月明就知道自己多了个徒弟的事实了？
他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反正那时只是外门弟子。”楼月明摊手：“对我无甚影响。”
“最重要的是……我喜欢有意思的事情。”
“那时候起，我就对你很感兴趣了。”楼月明道：“毕竟，你竟然能打破我那个古板弟子的行事准则，焉知你未来能做出什么更有趣的事情。”
他语气里充满看戏的兴致。
“但是第一次见面时你对我好感度是负的。”
叶迁脑子一热，心直口快地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是负的啊！天知道她当时看到有多震惊。在遇见楼月明之前，叶迁都从未想过好感度还能是负数。
“竟然是这样么。”楼月明也露出了有些意外的神色：“虽然那时确实没什么好感……原来已经到了讨厌的程度啊。”
楼月明像是自己都摸不清自己的感情。
“那现在呢？”楼月明好奇道：“现在，我对你的好感度是多少？”
“不知道。”叶迁开口：“系统已经失联很久了。”
“这样么……”楼月明垂眸：“我猜，现在应该有一百吧。”
不，只有这个绝无可能。
到底是谁给楼月明的自信。叶迁斜眼看他。
“达不到么。”楼月明蹙眉，略显幽怨地望着叶迁：“我都愿意和你结为道侣了。”
好感度低显然是他的问题啊！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弄得叶迁还下意识自我反思了一秒，随后反应过来这跟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如果现在的关系在你眼里都值得100的好感度。”叶迁用手指比划了一个长度，然后无限缩短：“那你对其他人，该不会都是负数吧？”
不是负数。因为其他人根本不在选择里。
“我在意其他人做什么呢。”楼月明的眼睑垂下：“我心中只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