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女子的眸光透过朦朦胧胧的白纱。
落到诺云兮发髻上斜插的芙蓉花骨碧玉簪上。
“徒儿养大不由师,随你去吧。不过,为师还是要赠你两句话。”
诺云兮两手叠放,平贴地面,脑袋抵到手背上。
恭顺:“师父请讲。”
“凶险之地,必要藏拙守愚,切不可太过招摇。还有,得饶人处且饶人…”
女子话未说完,道路上来了车马。
她人如风般飞飘进密林深处。
头戴的幂篱轻飘飘地落到诺云兮的脑袋上。
诺云兮如释重负,缓缓地站起身。
抚去裙摆上的灰尘。
嘴里咕哝:“师父教导的极是!做错尚可饶,做恶不可恕。
您让徒儿饶过的是人,而不是魔。徒儿记下了!”
马车继续前行。
诺云兮在颠颠簸簸中起了困意。
她拿掉头上戴的幂篱,靠着马车厢边闭目小憩。
“咻…”
不知睡了多久。
一阵浑厚的啸音,串着浓浓的情谊。
将诺云兮从睡梦中惊醒。
她撩开车厢帘子。
午时的阳光炙热耀眼。
远远的看到了京都城楼。
官道上出现十二位身穿黑褐色粗麻布短打。
彪形虎体的壮汉。
戴着斗笠,骑着彪悍的黑马。
排着竖一的队伍,从诺云兮坐的马车厢边疾驰而过。
带起一阵风,将诺云兮手抚的车厢帘子卷上了空中。
“鲁莽!”诺云兮轻啧一声。
马车厢帘子落下的一刹那。
一辆一匹马拉的板车,“辘辘嘎嘎”地行驶过来。
又带起一阵风,将车厢帘子卷到了车厢顶上。
板车的前面威凛凛的端坐着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
戴着斗笠,穿着深蓝色的宽袍大袖。
板车的后面堆着两个鼓鼓囊囊,又顾顾涌涌的麻袋。
诺云兮敏锐的耳朵听到麻袋里发出呜呜咽咽的人声。
她朝威凛凛的汉子扔了个眼神。
汉子扬起巴掌,重重地拍到两个麻袋上。
低沉沉着声音,威吓:“再若鬼哭狼嚎,老子一巴掌拍死你们!”
麻袋里的人抽搐了一阵,瞬间噤若寒蝉。
诺云兮轻扬唇角,赏了汉子一个赞许的笑。
随手扯下车厢帘子,坐回座位上。
“哈哈哈…”
那汉子得了奖赏,高兴的咧嘴大笑。
笑得自己不好意思起来。
黑红红着脸,往袍袖里掏东西。
随着马车的摇摇晃晃。
一张张写满字的楮皮黄麻纸,从汉子的袍袖里甩落出来。
路人纷纷弯腰去抢。
不认识字的想多抢几张包东西擦屁股。
认识字的捧着楮皮黄麻纸,站在路边津津有味地看。
小顺子停下马车,钻着人缝抢了一张。
他双手捧着,毕恭毕敬地送进马车厢里。
楮皮黄麻纸上写着骇人听闻的事情。
習安侯府的侯太夫人吴萍,原是当今太后娘娘的洗脚婢。
十七年前,还是贵妃娘娘的肖太后,将十五岁的吴萍赐于老将军诺放为妾。
吴萍为老将军相继生了两儿一女。
母凭子贵的她不甘为妾,觊觎上老将军夫人正妻的位子。
她趁老将军征战在外。
选了一个雷雨交加的深夜。
让身边人柳娘戚嬷嬷将老将军夫人吊到了房梁上。
伪造了老将军夫人妒妾恨夫的遗书。
老将军胜仗归来,悲痛欲绝,要彻查老夫人的真正死因。
吴萍一不做,二不休。
乘老将军心伤醉酒,熟睡不醒,一根麻绳结束了他的性命。
又在柳娘戚嬷嬷的协助下,三个人将老将军吊到了房梁上。
伪造了老将军因思念亡妻而厌世的自杀假象。
远在北部边境守疆的左领军大将军诺腾风。
得知父母相继离世,顷刻请旨回京。
他归心似箭。
命麾下十三个得力干将护着他的妻女慢行。
他自己则领着义女莫白薇与一百铁骑,快马加鞭,先行一步赶往京都。
祸不单行!
左领军大将军诺腾风,在京都北门外遭遇一伙来路不明的高手夜袭。
陨故!
诺家接连枉死了三位主子。
吴萍如愿以偿的做了侯太夫人。
正值青春年华的她,在習安侯府里作威作福。
她嫉妒侯夫人叶舒舒生得花容月貌。
百般刁难虐待每日里对她晨昏定省的侯夫人叶舒舒。
她的两儿一女,虽在幼年,却骨子里的邪恶。
都视侯爷嫡女诺云兮如眼中钉,肉中刺。
撺掇着侯太夫人吴萍尽早除掉叶舒舒母女。
侯太夫人吴萍杀人上了瘾,特意选了个雷雨交加的深夜。
趁诺云兮熟睡,将叶舒舒唤到她居住的院中。
命柳娘戚嬷嬷绑了,用帕子堵住嘴,拖到侯府后花园。
照死里打了一顿,扔进井里。
命人到处散播谣言,说侯夫人叶舒舒与府里的侍卫私奔了。
解决了侯夫人叶舒舒。
侯太夫人又将侯爷嫡女诺云兮剔除诺姓族谱。
逐出了習安侯府。
八年间,侯太夫人恨诺云兮不死,多次派人诛杀于她。
曾密谋将诺云兮卖入莫白薇的军营做营妓。
因嫌莫白薇给的银子太少,尚未得逞。
以上事件,出自侯太夫人身边人柳娘戚嬷嬷亲口诉述。
诺云兮览遍楮皮黄麻纸上的字。
脸色一霎间凄白如雪。
瞳孔冻住一般空洞无神。
母亲失踪前一天,说要带着她离开習安侯府。
寻个隐蔽清静的乡野山间安稳度日。
她也一直幻想着母亲像市井传言的那般。
好端端的活在这世上某处不为人知的角落。
八年来,她跟着师父勤修苦练。
想着有朝一日夺回習安侯府,便去寻回母亲。
诺云兮骤然间缓过神。
削瘦娇柔的身躯不住地战栗。
心脏撕裂般的痛了起来。
她嘴唇剧烈抽动。
眼眶里扑簌簌地滚下泪水。
恸哭:“娘…兮儿不孝!兮儿愚钝,兮儿愧对于您。
兮儿只知遵从师父的清规戒律,抛弃过往,不踏世俗。
兮儿大逆不道!令祖父祖母父亲母亲沉冤八年,至今未得昭雪。兮儿愧对祖宗…”
诺云兮的泪水恣意猖狂地流着。
整个人陷入巨大的愤恨与悲痛之中。
心绞得太痛,经不起马车的颠簸。
她顿然间敛住悲伤,止住哭声。
“小顺子,将马车停到路边,待会再走。”
小顺子哭肿了眼睛。
顾不上擦眼泪。
轻晃马缰绳,将马车缓缓停靠到路边的树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