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着诺云兮的马车,原本半个时辰就能到达習安侯府。
可诺云兮喘的厉害,身体又娇弱,受不得长时间的颠簸。
马车走走停停。
碾压着午时的尾巴,方才行驶上京都东西走向的荣安大街。
街的尽头,坐北朝南的習安侯府三间大门外围满了人。
“小顺子,将马车停靠路边。”
诺云兮只弱弱无力地说了一句话。
小顺子就明白了许多事情。
他非常上道,驾驭着马车,停靠到習安侯府对面的街边。
周二从副驾驶座位上跳下,恭恭顺顺地立到马车厢边。
“大小姐,要奴才去府里通报一声吗?”
“不用!你去沁香阁给我沏壶好茶,再买些点心回来。
我八年未品尝沁香阁的点心,甚是怀念。”
“…”
沁香阁开在南北走向的永安大街最南端。
离荣安大街有七八里的路程。
方才路过的时候她不买,到府门口了才想起来。
这不是拿捏人吗?
周二惆怅着脸,立在那儿,既不动步也不说话。
诺云兮生了气,隔着车厢帘子发怒。
“你为何不去?我无资格使唤你吗?”
周二卑微请求:“大小姐,小顺子的腿脚比奴才灵便,让小顺子去吧。
奴才进府回禀太夫人,说您到了,顺便再安排两个仆妇来搀扶您进府。”
小顺子听见,坐在马车驾驶座位上一动不动。
只瘪着嘴,拿着眼睛瞪周二。
呸!整日里拿我不当人。
这会儿有大小姐在,又来拾掇我。
还没进府就叫不动一个奴才。
诺云兮异常愤怒。
隔着车厢帘子,气喘喘,冷冰冰地呵斥。
“你…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信…信不信我拿巴掌抽你!”
周二心里一咯噔。
呜呼!这个小祖宗娇纵跋扈的秉性一点没变。
一个弱不禁风的丫头。
耍耍小脾气,闹闹情绪,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周二唯恐诺云兮当着满大街的人抽他耳光。
不敢停留,一溜烟地往西跑。
围在習安侯府的人群里。
多了十二位高大威猛,看着粗犷豪放的汉子。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张楮皮黄麻纸。
有多大声发多大声的念纸上面写着的字。
随后便是他们义愤填膺的为诺云兮的亲人鸣不平。
“老将军为国为民,浴血奋战一生,结果死在一个洗脚婢的手里。悲哀啊!”
“老将军夫人菩萨心肠,竟无故枉死在一个妾室的手里。可怜可悲可叹!”
“習安侯夫人羸弱柔媚,心地善良。她原来并非与人私奔,是被丧尽天良的侯太夫人残害了…”
“此等吃绝户的恶人,理当扒皮填草,喂牲畜。”
“忠良屈死,不法之徒逍遥度日,尽享荣华。国法何在?正义何存?”
“闪开闪开!”
一队官兵架着被大铁针扎成筛子的柳娘戚嬷嬷,从西街跑了过来。
“大理寺卿周大人到!”
又跑来一队官兵,冲散围在習安侯府大门外的人群。
簇拥着大理寺卿周秉公,冲上習安侯府门前的台阶。
两个官兵敲开習安侯府正中的大门。
周秉公带人闯进了習安侯府。
大理寺卿周秉公的官轿就停在诺云兮坐的马车附近。
小顺子惊喜着喊:“大小姐,侯爷的故交,大理寺卿周大人来了。”
“嗯,知道了。”
诺云兮的语气平淡如水。
心中却涌起大仇即将得报的喜悦。
八年来,流落乡野的她,多次遭到吴萍派人暗杀。
多亏大理寺卿周秉公遣人暗中保护,她才幸免于难。
教她武功的师父。
据说也是大理寺卿周秉公派人遍访天下,寻求到的世外高人。
吴萍吊死老将军夫人,残害老将军,毒杀侯夫人的新文在京都满天飞。
证人柳娘戚嬷嬷又被丢到大理寺的大门外。
大理寺卿周秉公知晓,不可能无动于衷。
大理寺的官兵一旦从習安侯府后花园的水井里打捞出她娘的尸骨。
吴萍谋杀忠臣命妇的罪名便坐实。
大夷朝律法,一人获罪,全家牵连。
習安侯府里的主子们都将被关进大理寺的地牢。
接受大理寺里各种刑具的问候。
等待他们的不是被杀头,就是被流放。
那时,她将守在仇人流放的路上。
亲眼目睹仇人被押解他们的官兵活活折磨死。
然而,不到半炷香的时辰。
大理寺卿周秉公黑沉沉着脸色。
领着官兵,从習安侯府里走了出来。
習安侯府里扔出血淋淋的柳娘戚嬷嬷的尸体。
敞开的大门瞬息间闭合。
诺云兮起身去撩车厢帘子。
却又缓缓收回伸出去的手。
她若图一时的快意恩仇。
今夜就可以潜入習安侯府,将仇人杀个片甲不留。
可若为了报仇而坐牢伏法。
或者成为在逃的重犯,而住不进習安侯府。
怕是损敌一千,自损八百。
隐忍了八年,报仇成功,不能仅仅是杀了仇人。
她要让仇人亲眼看到自己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她要将自己失亲之痛,百倍千倍的奉还给仇人。
总之,谋害她的至亲,消耗她的财产,必须拿命来偿还。
诺云兮思忖片刻,戴上幂篱。
轻掀车厢帘子,缓慢慢地从马车厢里走了下来。
“伯父,云兮这厢有礼了。”
望着冲自己俯身行礼的诺云兮。
大理寺卿周秉公的神情略微顿了一顿。
却在一瞬间恢复了寻常的冷肃与威严。
他环顾四周,示意诺云兮随他走到官轿的后面。
“云兮,如今的京都正值多事之秋,你孤身一人,不便在此多做停留。”
诺云兮从大理寺卿周秉公关爱的目光里看到了担忧。
他谨慎的神色,让诺云兮预感到事态严重。
“伯父,大理寺的官兵莫非没能从習安侯府后花园的水井里打捞出我娘的尸骨?”
“唉…”
大理寺卿周秉公沉重地叹了口气。
“伯父为何叹气?难不成柳娘戚嬷嬷供诉的皆是诳言?”
大理寺卿周秉公神情颓丧。
“侯太夫人的手里拿有先皇的手谕,即便当今皇上来了,習安侯府也搜查不得。”
复仇刚开始,就出师不利。
诺云兮气到浑身抖颤。
“先皇的手谕!请问伯父,先皇的手谕上写的什么?”
“侯太夫人死攥着那明黄黄的绢布,在本官的眼前晃了一下。
本官只看到上面盖有先皇的玉玺。
侯太夫人宣读,说是先皇怜悯習安侯府里的忠良遗孀,重臣后代,禁止任何人到習安侯府无端生事。”
诺云兮只感觉身上的精气神被先皇抽走。
气出眼泪。
“先皇怜悯忠良遗孀,重臣后代,这世间还有比这个更可悲可笑的事情吗?”
“咻!”
一声啸音,短促而急迫。
围在習安侯府大门外的人群里。
来了六个身材健硕挺拔,挑担卖货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