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人群里的六个人。
戴着斗笠,看不清长相,分辨不出年龄。
虽然挑着担子卖货,却不吆喝着招揽生意。
怎么看都不像做小买卖的生意人。
诺云兮顷刻间提高了警惕。
如今时局动荡,好人坏人难分辨。
若因自己报仇雪恨而连累了大理寺卿周秉公。
对不住他多年来的照拂。
诺云兮弱柳扶风般从官轿后面走了出来。
颤巍巍地跪到了街边。
“娘…”
她尖锐激昂又溢着巨大悲痛的嚎了一嗓子。
声音太过凄厉突兀!
围观的群众,路过的行人。
均被她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嗓子吓得一愣怔。
三魂七魄全惊没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诧异地投射到戴着白色幂篱,跪在地上的诺云兮的身上。
诺云兮深吸一口气,运气于丹田,撕心裂肺地嚎啕起来。
“祖父,祖母,母亲,你们死的好惨啊…”
一抹惊悚欺上大理寺卿周秉公的眉头。
诺云兮如此作为,定是察觉到人群里有暗探或者杀手。
如今的大夷朝,先皇驾崩,晋王薨逝,幼帝尚不能处理朝政。
肖太后独揽大权。
为肃清政敌,稳固社稷。
肖太后背地里组建了一支武功绝顶的锦衣卫,散布到全国各地。
在不失去民心,不扰乱军心的前提下。
锦衣卫暗杀了不少反对肖太后的精英良将,以及位高权重的文臣。
大理寺卿周秉公身在官场,又拖家带口的居住在京都。
处处都要小心,时刻都要提防。
他阴翳着脸,心事重重地转至官轿门帘处。
一个侍从掀起轿帘,大理寺卿周秉公皱了皱眉头。
他右脚抬起的一霎那,诺云兮跪着爬到他的身后。
一把扯住他的官袍。
凄怜怜地哀求:“周大人,求您了,救救我…
请您看在侯爷的面上,向侯太夫人讨个人情,免去我参选晋王妃吧…”
“此事已有礼部登名造册,本官爱莫能助。”
大理寺卿周秉公端起官威,甩袖上了官轿。
领着两队官兵,往西行。
转过十字路口,拐上了永安大街。
“我不要做晋王妃…我不要给晋王殉葬…”
诺云兮四肢无力地伸展开。
削瘦的躯体软绵绵地瘫坐到地上。
将无助与绝望展现得淋漓尽致。
隔着幂篱,众人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
却都能想象得出。
此刻的她绝对是小脸惨白,眼神空洞,心碎成沙。
然而却不尽然。
诺云兮的心里狞出了诛人的利器。
你们有权,抢着去死,我今日就随了你们的愿。
她羸弱地咳了一阵,嘶哑着嗓子继续哭。
“祖父祖母母亲,你们都离开了云兮,云兮也快活不成了。谁来救救我啊…”
诺云兮一声又一声的哭,一声接一声的咳。
围观群众都捂着胸口,低垂着头,佝偻着身体。
陪着诺云兮“扑簌簌”地落眼泪。
習安侯府大门前,人越围越多,连街道上都站满了人。
“气煞人也!忠良屈死,孤女受欺,这世间还有说理的地方吗?”
“奸佞当道,大夷朝的王法形同虚设,何等的悲哀!”
“天下怎会有如此丧尽天良,吃了绝户,仍贪得无厌的女人?”
“老天爷,你睁睁眼,救救忠臣孤女,惩罚毒妇吧!”
正义的火焰在老百姓的胸膛里熊熊燃烧。
十二个壮汉都气到癫狂。
捡着石头砖块去砸習安侯府的院门。
“哐…”
“嘭…”
“咚…”
巨大的声响震得習安侯府的院墙“扑扑”地往下掉土渣。
众人都转过脸去看十二个壮汉砸门。
诺云兮慢腾腾地爬起身。
扭动腰肢,拿捏着步子,坐进了马车厢里。
小顺子站在马车厢边,哭哭啼啼着向诺云兮禀告。
“大小姐,咱府的大门被人砸扁了。”
“砸扁了换新的,再好不过。”
诺云兮将车厢帘子掀开一道缝。
低低地吩咐:“小顺子,你去回禀侯太夫人,就说我到了,却不愿意进府。”
“是,大小姐。奴这就去。”
小顺子撒腿往人群里钻。
诺云兮喊住:“回来,我还有话说。
你告诉侯太夫人,让她领着一府的主子奴才出来迎接我。
半个时辰内他们不来,我就当着京都老百姓的面,结束我自己的生命。
侯太夫人和那帮假主子若像乌龟似的缩在府里不出来。
你定要想尽办法将他们全都给我激将出来。”
小顺子忽扇忽扇两只叽里咕噜的大眼睛。
很快领会诺云兮的意图。
侯太夫人天仇地恨的将大小姐逐出習安侯府,期间又多次派人暗杀于她。
忽一时用得到她,又想让她乖乖地回習安侯府。
岂不是白日做梦!
再则,晋王选妃,无论他是死是活。
京都勋贵官宦之家,十四至十八岁,未出嫁的小姐都要参选。
大小姐若当街殒命,侯太夫人的脸不只被揭掉八层皮。
还要搭上亲生女儿诺腾凤的的一条小命。
太后又暗地里钦定習安侯府的大小姐为晋王妃。
没有大小姐顶包,十四岁的诺腾凤躲都躲不掉。
大小姐今日定是要当着京都老百姓的面。
将侯太夫人一大家子人的脸皮揭掉八层。
哈哈!習安侯府要变天,侯太夫人要垮台。
小顺子想想都高兴。
習安侯府大门外,闹事的百姓越聚越多。
曾遭遇習安侯府里的主子们欺压,又正经受苦难的百姓。
借此机会,都将积压在心底里的愁苦和愤恨倾泄到習安侯府的两扇院门上。
你砸我也砸,越砸越起劲。
连观看的人都觉着特别解压与欢乐。
習安侯府里的男仆都不在府里。
剩下的五十七个女仆,得到消息的躲到厅堂里护主子。
未得到消息的陪着主子在后宅吃喝玩乐。
小顺子从習安侯府的前门进不去,转到后门。
拍了许久,看守后花园的老苍头诺正方才慢吞吞地走来给他开门。
小顺子急等着办事。
一边往后花园的拱门处跑,一边发牢骚。
“我敲了半天你老人家才来开门,大白天又躲哪睡觉去了?”
诺正与小顺子关系不错,追在小顺子屁股后头。
问:“小猴崽子,出啥事了,把你急成这样?”
小顺子骤然间顿住脚步,环顾四周。
趴诺正耳边窃语:“大小姐回来了,習安侯府要变天。”
诺正一听,花白的胡须翘了起来。
浑浊的泪水一瞬间从眼眶里流出。
喃喃自语:“变天好啊,早该变了。老奴估摸着,这一天也该来了。”
小顺子的心里愈发欢跳,撒着欢的往后花园的拱门处跑。
他转过假山。
假山的前面搭着戏台子。
侯太夫人的姐姐吴桐和妹妹吴谨,领着家人在后花园里吃着酒,听着戏。
吴桐和吴谨一眼扫见小顺子,都高昂起脖子。
喊:“小顺子,你回来的正好,快去沁香阁买十斤松子百合酥。
记住,要刚刚出炉的,买回来若是凉的,当心揭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