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妻应如此，人生亦何屈。
赵娘子这一番言论理应称得上一句巾帼不让须眉。
而半躺在床榻之上的少年却是泪眼迷离，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由衷感谢道：“赵姐姐一番话，真是令弟弟我汗颜。今日之恩，景阳定永生不忘。”
他朝作客千万里，无忘今日点水恩。
人生苦短，好梦将歇。之后少年便三言两语送走了赵娘子，独留一人至天明。
但少年脑海之中全是那些血淋淋的场景，黄沙弥漫，长风恨晚，月自当空，群星黯然。
心中未免不对牛二和吴勇产生一股愧疚之情，想当初他们两人不过是跟着狗爷混吃混喝而已，也不曾犯下罪无可恕的大罪。如今他们二人却被自己拐来丢了性命，纵使被人一刀插入心脏，他们也不曾喊一声疼。
只为了一句军刀在手，誓死不跪的诺言，他们便选择了敌人同归于尽，让人不忍直视。
当初若是让他们二人继续留在狗爷身边，兴许就能够躲过这一场战事。就算日后没了西门亭长的招牌作为依靠，可好歹也能保住一条性命，不管走到哪，总能凭借那一身力气讨口吃的。
往事越发上头，少年心中的愧疚之意就越沉重。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翌日清晨，太阳依旧从东方高高挂起，只是却再也看不清那些好儿郎的脸庞。
凉风袭来，跪在李老头坟前一夜的汉子如同一张脆弱且惨白的纸张，轰隆一声，应声倒地不起。
同样躲在暗处彻夜未眠的吴生，见状连忙将那位莽汉背起，悄无声息离开了这片伤心之地。
他们二人恰巧与自卫军统领李默碰个正着，于是他情不自禁开口问道：“吴生，陈兄昨日一战不是没有受伤吗，为何也会突然昏倒？”
听到大哥的问话，吴生急忙出声解释：“大哥，这家伙昨夜一直跪在李老头的墓碑之前，风吹雨淋了一整夜，身体硬生生被熬垮了。”
听闻此言，李默暗自叹息一声，“真是一位重情重义的汉子，也罢，赶紧将他送回林兄弟住处，先让他喝碗姜汤暖暖身子。”
漠北之地，大风数日不停，好不容易迎来一场雨，却又冷雨成冰让人心寒地冻。
不久之后，这两人便一路同行将那位莽汉护送回家，不多时，他们一同出现在少年军师的面前。
刚一看见少年的身影，李默就急忙上前关心道：“林兄弟，你的身体如何？”
林景阳闻言一笑，轻声回应道：“有劳李兄挂念，我这身体已无大碍，休息几天便能彻底恢复。”
随即少年目光一转，本想问候一旁的吴生兄弟，可是却大吃一惊看到了躺在那人背上的汉子模样，急忙开口打探道：“李兄，陈闯为何也会昏倒？”
李默短叹一声，轻声解释道：“唉，此事说来话长，容我一会儿向你解释。咱们还是先把陈兄弟送到偏房之中休息，让他喝碗姜汤去去寒气。”
转眼之间，李默与吴生将那汉子小心放到床榻之上，而后少年又让黄娘子为那汉子煮了一碗姜汤。
安置好陈闯之后，少年便再次急忙开口打探道：“李兄，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陈闯会昏倒在地？”
李统领还没有来得及出声解释，一旁的吴生倒是忍不住先开口说道：“军师，你有所不知。昨日你昏倒过后，陈闯便一直跪在李叔的墓碑之前，整整一夜风吹雨淋。等到天亮之时，一阵大风袭来，他便直挺挺倒在地上。”
少年再次忍不住落泪自责，“都怪我，若不是我低估了那群人的反扑之力，也不会让这些兄弟白白丢了性命。”
见状，李默匆忙开口安慰：“林兄弟，这件事情你大可不必自责，我们与西门胜一战在所难免。只要是战争，哪有不死人的？
何况这些兄弟也没有白死，我们这不是赢得了最后的胜利，从今以后，午亭的百姓再也不会饱受别人的欺凌。那些兄弟的在天之灵，看到这一幕，定然也会心安。”
听到这句话的少年再次激动起来，慌张开口问道：“李兄，不知你们可曾派人去那些阵亡兄弟的家中安慰他们的妻儿老小。”
李默再次开口解释道：“林兄弟放心就是，昨日我已经亲自挨家挨户上门看望那些兄弟的家人。昨晚刘亭长回来之后，也派人送去了一些钱粮安抚他们。”
少年轻叹一声：“如此就好，我们要好生照顾那些兄弟的家人，不能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寒心。”
一旁的李默却突然犹豫不决，他不知是否要向少年军师揭露一件足够令午亭震荡的大事。
或许是经此一事，少年彻底成长起来，只一眼便看出了李默脸上的迟疑，随即他便再次开口说道：“李兄，莫非你是有事不好开口？”
那人闻言大惊，小心打量四周，确信赵娘子没在身旁，他才小心翼翼开口说道：“林兄弟，我确实有一事不知该不该告诉你。但是又怕你误会，这才犹豫再三。”
少年淡然一笑，“李兄只管开口便是，如今你我是生死兄弟，还有何话不能说？”
李默再次小心打探周围，急忙小声开口解释道：“林兄弟，小声一些，此事万万不可让赵娘子听见，只怕她会误以为我在挑拨离间你和刘亭长的关系。”
这番话让少年一时陷入沉思，难不成刘三郎昨日带人做了什么坏事不成？
故而少年便紧张问道：“莫非刘亭长带人杀进了西门亭？”
并不知晓西门亭惨状的李默，急忙为刘三郎辩解道：“那倒没有，只是刘亭长似乎有意要将西门胜留下来的钱粮独吞。”
林景阳继续疑惑开口问道：“昨日刘兄带人从西门亭运回多少钱粮？”
李默目光直视少年，直接脱口而出，“白银五百两，粮食一千余石。”
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少年心中猛然一惊，上次他见到这么大的数字还是在史书之上，现实生活中他可不曾真正见到过如此巨款。
随即少年惊叹一声，“李兄可否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