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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土匪闻味来,杀人放火无遗骸

    周颖慢慢的醒过来,空气中烧焦的味道简直难以忍受。他胸闷,胃里空空的,却满涨着酸液;嘴里的苦涩伴着喉间的刺痛感,头疼,像有金箍紧紧勒着,让他的眼睛前凸,嘴角扯向两边,终于还是醒来了。

    同样的感觉,22岁那年,他也出车祸,那次也是因为喝醉了酒骑摩托车以头抢地,醒来才知道昏迷了一天一夜,也是这样头痛欲裂,手抓着床沿,挣扎着,呼唤着:

    媳妇,媳妇,妈,疼,头疼,”

    在生死边沿苦熬了二十多个小时,终于醒来了。他晕晕乎乎的爬起来,迷迷糊糊的尽量让眼睛聚焦,看到不远处篝火熄灭了,柴火分散在四周,周老剩扑倒在篝火余辉旁,头上有血,生死不知。

    村里到处都是房倒屋塌,断壁残垣,还燃着缕缕的青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和焦臭的腥味,让人作呕。

    “老周,老周”周颖慢慢的爬过去,摇晃了半天,周老剩瞳仁已经开始涣散。

    周颖立刻开始施救,虽然记忆还是有些支离破碎的,周颖努力的摇晃着头,隐隐约约的想一些急救的方法,用力的按压他心肺,之后便急急的捶打心脏,捏着他鼻子对嘴吹气,不间断人工呼吸,之后便是不断重复,直到听到周老剩“咳咳咳的”像咳出肺腔子,全身抽搐着蜷起身体,肺里发出斯斯的风箱声。

    周颖力竭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远处,村民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卧在小广场上,身上血痕累累,10多个或老或少的男人,手脚被绑着,头被砍下来,滚在一边,脖子里的血差不多都流干了;也有看起来搏斗或者想逃跑的人,扑倒在破庙两侧的,被砍去手脚削去手掌,被重铁器锤破身体,呈现诡异的姿势死去,眼睛仍愤恨的盯着,死不瞑目,小广场上血流已经凝了,在石头上,地面上,到处一团一团的,浓重的血气弥漫。

    远处破庙里的半截巨大的红色蜡烛,滴滴垂泪,燃得飘飘忽忽。破败的香案上,一女尸不着丝缕,肚子上插着一把破刀,一动不动。周颖跌撞着爬起来,想要过去救人,周老剩的嚎哭声从旁边响起,“他娘,他娘,啊~~啊~~啊~~,都是我害了你啊”嘶声裂肺的呼喊,惊得林子里一片野鸟扑棱棱的飞起,夜空变得更白了。

    周颖一震之下,便停下来,只见女尸脸上青紫一片,两个眼睛肿的厉害,外侧脸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白森森的骨头露出来,牙齿流血,参差不齐,在遭受了野蛮的折磨宁死不从,在这极度的凌辱之后,周婶已然中刀死去。

    周老剩手脚并用的撞过去,双手颤抖着,从地上拾起衣服轻轻的裹住她的身体,将遗体抱到广场中间平地上慢慢放下,不愿再让她承受哪怕一点伤痛。

    周颖前世是见过死尸的,而且是很多次。亲属或者同事父母亲去世,他都要去吊唁的,作为基层领导还经常到那些家里人少的村民家,帮忙火葬抬棺抬尸体,火化后捡尸骨的活也没少干。如此凄惨的尸身状态还是第一次,“这帮畜生”,他低声的骂道,看着尸体上虐杀的多处刀伤,显示土匪们发泄过兽欲后,连尸体都不放过。

    那死不瞑目的、散了眼仁的、泛着白的无神眼睛盯着虚空,无力的诉说死前的悲哀,周颖牙都要咬碎了,沉默着帮忙收敛乡亲们的尸骨。那些断头、断肢残臂,那些冒着青烟的断壁残垣,和从烧毁的房子里拖出来的衣衫不整的凌乱的尸身。那山间荒野里一阵阵的哭泣悲鸣,像一片巨大的乌云,沉沉的冰冷的裹住了所有人。

    那些死不瞑目的乡亲,那些昨晚之前还有说有笑相互谦让的乡亲们,那些见不得哪怕一个小道士受苦的淳朴的人,那些忙活一年下来,也只能吃糠咽菜的山民,与世无争的在一个贫瘠的山间只为活下去的生命,他们就那样静静的排在一起,无言的诉说,默默的面向天空,虽然遭匪患遭兵灾这不是第一次了,可,这是为什么啊?

    篝火早已熄灭,被土匪丢了颗人头在灰烬里,一股焦臭的味道经久不息。旁边便是被吃空了,踢翻了的大锅,汤水洒在地上,早已冷却就像现在的心。

    那些排列的尽量整齐的尸身,却有些已经无法分辨,是谁的手指,是谁的身体,就算辨识出,也无法再对接上、排整齐了。

    想起自己来到这破庙,这些村民和气的笑着,不管是谁看到他都不忍他饿着,将午饭拿给他,虽然是个野菜团子,那也是他们的中午饭食,给了他,别人下午就要饿着肚子在田里劳作,并不为一句谢谢,只是觉得他可怜,只是基于人的同情心。

    “32个人,血债血偿,不够,杀人偿命是不够的!”

    前世也是当过两年兵的汉子,血不会冷,就像呼吸一样,想起前世的生活,老百姓能吃饱穿暖,有尊严的活着,虽然也难免争斗,虽然也有悲欢离合,人们的生活是基本安全的,人们的生命是有保障的,法律发挥着基本基础的作用,社会相对和谐的运转,才知道什么是地狱,那里是天堂。

    周老剩涕泪肆流,颤抖的手,心已经碎裂,猛烈的咳着,吐出一口口的鲜血,仍然佝偻着身子,气喘吁吁的不断地收敛着残肢,不断地从烧毁的破房子里拖出尸体,“锦儿,锦儿” 他颤颤巍巍的机械的寻找呼喊着女儿的名字。

    天逐渐的开始放亮了,周文、周武两个从县衙回来,从另外一个山头上便看到了村子里烟雾弥漫,远远的呼喝着跑过来。

    “爹、娘、周叔”,周老剩听见喊声,慢慢的挺了一下腰板,远远地看一眼,又疼的吸了口气,便垂头塌下身子,又开始慢慢寻找幸存的人。

    周文周武走到近前,看着残破的尸体,禁不住跪在他们父母身前,痛哭不止,双手紧紧的抓着地上的草,手指被割破,血流不断,额头磕在碎石地面上,一片殷红!

    周颖一直就坐在破庙前,未能动身,他被这惨烈的地狱场景震惊着,三观都已经彻底崩塌,他浑身颤抖着,哭泣着,嘶吼着,为这人间地狱,为这蝼蚁人生。

    这时,天光已大亮,周老剩将尸体收拢完毕,慢慢走过来,拍了拍哥俩的肩膀,颤巍巍的在旁边坐下,“是独眼龙和癞皮狗,带着十几个土匪,本来躲在后山的矿洞里躲避,看着我们这里的篝火,闻到了肉的香味,所以冒险跑过来祸害百姓,我刚站起来想拉拉关系,阻挡一下,就被他们一棒子敲在头上,当时便昏死了。”

    说到这里,又开始泣不成声,“咱们村里的人,除了我锦龙和锦儿,都在这里了。现在一共32具尸身,锦儿和锦龙,他们应该还活着。尤其是锦儿,她平时最机灵,昨晚土匪来的时候,她离着崖边最近,我招手让她藏好,她便拽着道士躲在了石头后面,现在却不见了,应该是跑了吧?嗯,一定是跑了。”

    周家哥俩二话没说,擦干眼泪便从侧面下到山崖下去寻找妹子,在崖下的树杈里,找到了昏迷的锦龙,原来土匪喝了醪糟酒,逼他吹埙取乐,嫌弃音乐难听,被土匪一脚踹到了崖下,幸得不死!

    昨晚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接受现实,现在已经没得选了,周颖有两年兵龄,有几十年的工作经验,新世纪千禧年毕业的大好摆烂青年,怕过谁?……都是怕——

    怕领导的小鞋,怕媳妇的拖鞋,怕儿子的嫌弃,怕楼下邻居找上来投诉厕所漏水,楼上傻子的噪音;

    怕村里那些上访户,那些打12345市民热线的,怕丢羊丢牛的围堵乡政府的,怕得重病治不起的百姓被家人抬上床到乡政府要说法,怕喝酒开车交警查,怕没看见领导的脸色行事误判,怕屋里有个蚊子一夜睡不好,怕……,

    可这所有的怕现在都变成了甜蜜,前世所有生活的“磨难”像一滴滴灵泉,令人甘之若饴,就像晨露曦阳,一点一滴变成万丈光芒辉耀天地。

    周颖感到这个梦境是如此的真实,像是很多次喝醉后,半夜里天旋地转,像醒不过来的长长的梦里,一节节记忆里的碎片在拼凑着,也许再死一次,便能醒过来,就像上次醉酒车祸一样,再回到那温馨的家里,看着比自己高一头的老婆的嗔怪,被儿子嫌弃拍打,被领导训斥背锅,也许再死一死吧,就能醒过来了,就像上一次。

    周颖想起了年前时候那次车祸。

    那年22岁,现在想起20多岁的青葱岁月,是真甜啊!

    那晚也是跟小哥们几个喝醉了酒,骑着摩托车冲上了人行道,撞断了一个遛弯大叔的腿,父母求爷爷告奶奶托了不少关系,更是花了不少钱才安抚着那人没去告,否则,醉酒车祸加公务员,那一定会干脆的开除公职。

    当时,周颖把头撞在地上,昏迷了一天一夜,做了一个长长、五彩纷扰的梦,醒过来后,听媳妇说半夜里,他不断说着胡话。他慢慢好起来时,拼凑着记忆碎片,感觉像回到了前世,是个开染布房的,染了一世的布,带着媳妇不断地放燃料、加热水,凉布,有两个老婆,生了四个孩子,从少年当学徒,青年开染坊,后来生意失败,家财剩余不多,垂垂老矣时被儿子儿媳赶出家门,在一个大雪夜,他徘徊在牌坊街上,冻馁而死,在死去的那一刹那,便醒来了。

    凌晨一睁眼,老婆、父母和一个好兄弟陪在病床前,照了照镜子,头大如猪,双眼赤红似喷血,不过,这一条命算是保住了。

    周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报仇,为这些善良的百姓们报了这血海深仇,顺便再死一死,也许就能从梦境里醒来,也就能回去了,从这地狱的噩梦一样惊醒,像上次车祸一样,就像被火车反复碾压痛不欲生,但一睁眼便是在医院病床里,有老婆和父母守着,又沿着原有的人生轨迹继续驰骋了。

    来吧,土匪们!哥哥爱你!

    出来吧,毫无人性的土匪,帮我回去,也让我带你们一起去。

    让我带你们飞翔在宇宙里,飞到那东方大国!

    让我带你们去红色国度,吹着春风,唱一首歌唱我的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