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今世幻灭 > 第10章 故国难回 梦蝶庄周

第10章 故国难回 梦蝶庄周

    这真是一个痛苦的、头疼欲裂的夜,一个个支离破碎的记忆晶片,更像是虚幻世界到处都是三棱镜闪烁出五光十色、绚烂璀璨的梦,在星光下的辉映,有强光照到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脸,时间很慢很慢,像是开了05倍速,光怪陆离却清晰无比。

    婴儿在冰寒的地上手抓脚蹬、大声的啼哭,幼小的声音被这冰寒冻住,小婴儿手脚露在襁褓外,冻得通红的还有小鼻子小脸,长长的睫毛上结着霜。

    这是一处城镇边缘,满是烟尘和战后的灰烬,地上全都是死尸,横七竖八的排列着,很多士兵,背后中刀中箭,扑倒在冰冻的大地上,痛苦的死去前,定在哀嚎求救,大张着嘴,害怕的神情凝固在脸上。

    很多死尸的手抓着土、抓着草叶子,抓着面前一切可抓的物体,那些抓空了的,僵僵的抓向前方虚空,最后无力地垂下。也有些背包袱携行李的老百姓,有面部背部中刀的,更多是为保护家人手臂上大腿上中刀,得不到救治而血尽灯枯,比起来,那些一刀被砍去脑袋的,反而是幸运的,遍地残肢碎尸零散,无人收敛,包袱行李都被拆开检索过。

    哭爹喊娘的哀嚎声,撕破了这冰冷的星空,只待夜深冰冻,所有声音逐渐小了,逐渐熄了,这些人也就再也没有痛苦了。

    路旁的土坑里,躺着一个一身尘土的道士,从昏迷中猛然醒来,强烈的窒息感,他欣喜的大口的呛这冰冷的空气,呼出的气碰到滴水成冰的夜,一团团白气便升起来了。老道士绞拧着身上干涸的烂泥,费力的伸手到衣服里,从破道袍前胸和后背,各抽出竹编的笸箩,笸箩上有两处斧砍的长裂口,道士细瘦的身体,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待片刻后,他慢慢的站起身来,声音颤抖着、哀哀戚戚的哆嗦,

    “还有人吗?有人吗?有人活着吗?”

    之后便是道士手脚并用,爬到附近的人身前,拍打他们身体,晃动他的手臂,“起来呀,躺着就冻死了,起来呀”,这一地的死尸,有个别偶尔动一下肢体,倒把道士吓个够呛,幸存者们歪歪斜斜的站起来,茫然的继续往前走,行尸走肉般,一歪一斜的走,

    道士急急的喊:“别走呀,别走呀,咱们把这些人埋了,不能让他们被野狼野狗吃了,等天气暖和了,这,这可是要引发瘟疫的。”

    这时,一个脸上有刀伤的青壮汉子,微瞥向他,无奈的哭丧着脸,语气全是哭腔“这么多人,咱埋不过来,埋不过来啊”,接下来就变成了大声的哭泣,这一片坟场一样的夜霾深沉的哭成一片。

    “你们把你的亲人埋了吧,能帮我埋其他人的我感谢,咱们呐,就这样吧,人呐,苦命的人呐”,道士无奈又坚决地继续拖拽,继续寻找活人。

    一个藏青袍书生的中年,跪在亲人的身边,放声大哭:

    “”我们这些人,我们还是人吗?我们只剩下眼泪,只剩下嚎哭,我们这些蝼蚁啊,先是被金兵屠杀,之后是西夏兵屠杀,接着是蒙古人,连吐蕃人都来了,大理人都敢来杀人,这些数千万的人,像牛羊一样被驱赶着,去了蛮族部落里为奴为婢,那些还有能力逃亡的,被战争、败兵裹挟,从长城奔到黄河,又被官军驱赶,一路流亡到淮河岸,在奔逃中变为赤贫,在奔逃饿死,吃草根吃野菜,好不容易爬上长江岸,一家家的一群群的被官府驱赶,现在金兵又杀来了,没处可去了呀,没有活路了呀,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埋什么,我们这一路上见得死人比我们县的人都多啊,我们,我们……”

    书生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有这漆黑的夜,这浓重的雾气,这满地的尸体,这压抑的、绝望的哭泣。

    远处,野狗夜猫都闪着绿色像灯笼的眸子,在等待人的死去或是离开,这样他们便能有了一两个月的肉食,虽然会有流窜野狗的争夺和撕咬,死人肉是不缺的。

    现在是这些畜生们的盛世,是野狗群迅速发展壮大的绝佳机会。等周天师统一了天下,组织了打狗队,足足用了5年时间,才消灭了这些野狗,彻底消除了夜里行人的安全威胁。

    瘦弱枯干的道士,倔强的嘶哑的声音,“能埋一个算一个,尽人事听天命吧,埋的时候仔细点,万一有没死的,能救活了也是条性命不是,乱世命贱不如狗呐,唉~老道也是从黄河一路逃过来的,在幽燕之地,那可真是人间地狱啊,过了长江就好了,除了这些金狗的探子小队过来劫掠外,还是安稳的。”

    “道长,官府要驱赶我们回去,说这边的粮食也不够吃,我们回去也是死,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金狗就杀过来,就在这黄河边,我一家13口,就剩我一个了。”

    “熬呀、熬着就好了,世道总会好起来,听说,好多义军都扛起反金义旗了,三界之间六道轮回有定数,总是要让人活下去”,“各位老少爷们,帮帮忙吧,咱就着道边的这些坑,尽量埋深掉,只要冻上,野狗一时半会的也就叼不出来了”。

    看到这十几个老弱幸存者,无声开始的干活,挖坑的、拖曳尸体的,当书生从两三个死尸中间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婴儿,给老道士抱过来,道士慌忙擦擦手,抖抖身上的尘土,接了过来。老道士看着襁褓里冻馁的小脸,干枯的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就跟着老道吧,我也不敢保证你一定能活下去,咱多活一天算一天”,慈祥里透出爱怜,用手轻轻给孩子搓搓脸蛋的污物,然后捂住小手小脚,“真可爱呀这小模样,可是比老道长得周正,唉~周正,以后呀你就叫——周正,唉,我给你说呀,这周姓呀,可是皇姓,就算是哪天死了,也算咱富贵过一场。”

    时间又像是拖拽着虹线的流星,曲曲折折的光速向前。在幻象里,有各种各样的奇特的景象,像是烟花绽放便逝:

    有呼哧呼哧的奔跑,被道士捆在身后逃命,爬起来再摔倒,在柴火垛里避风寒;

    有在高门大户里侃侃而谈,尊为上宾,也有在街边被小混混爆锤,被师傅护在身下捂着眼睛;

    有狂风暴雪中,在一个高门大户门洞里避寒,在凌晨最冷的时刻被驱赶,冻得蹦蹦跳跳;

    有……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无数个奔波劳碌的碎片;

    也有在破庙里识字、在野外煮粥、篝火旁讲故事、清晨练武、被老头柳条威胁着爬山……无数温馨满是奇异梦境,在爆炸过后,出现的像是一生的回顾,像是让道士能够清晰看到过去。

    场景旋转着变幻,时快时慢,这让现在的周颖有些困惑,周正?这名字起的也太随意了吧,字怀夕,还挺有诗意,怪不得在山洞里报字号的时候,脱口而出,原来那是残存的小道士的记忆,接下来,又是一阵哔哔啵啵的篝火燃烧声,之后,却又看到周老剩在他面前下跪行礼的场景,不对,这是什么?道士还没有死?周颖还没有回去,为什么还能梦见周老剩,记得22岁那年车祸苏醒后,这20年来,就再也没有梦到过那次昏迷中染布的场景,那些梦境像是清风一下便消散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是在谁的梦里?周正?周颖?

    现在并不知道,那个才是真的自己,哪个是梦?庄子曾问:庄周在梦中?尔在梦中乎?还乎,看来庄子也只是猜测,并不知道在梦里和现实的转换中,人很容易懵逼,容易迷失,容易怀疑一切。

    这时,眼前出现了一道强光,接着很嘈杂,听老人说过,看到一束强光后,跟着走,没了痛苦,充满希望,好像很多亲人等在光束的源头,轻飘飘的,很甜美很舒服的感觉,那便是要死了,要离开躯体。等等,这是在谁的梦里?是小道士?被土匪一刀砍在头上,抱着土匪滚下山崖,要死了?那还好;还是周颖?醉酒后昏迷的梦里?昏迷后脑溢血还是心梗?这是要死了还是要苏醒?

    这应该是中年背锅干部周颖,他有近30年党龄,国家正规公务员,待遇很好,你得醒过来呀,你还有15年就退休了呀,还有几十万的住房公积金没提取,还有退休后拿着养老金环游世界,哎哎哎啊,在梦里,他疯狂的拍自己的脸,快点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