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之上，耿璇神情凝重，却并没有将这里的情况全部告诉给自己的父亲。
他已经不记得，打退了敌人多少次的进攻。一开始，他还可以从容不迫的调兵遣将。到后来，他必须亲自带兵填补防线空缺。敌人就像源源不断的蚂蚁，承受着极大的损失还要不停的冲击城防。
又杀退一波敌人，大口喘着气的耿璇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污，抬头望天。
这才惊觉竟然已经夕阳西下，而北军却完全没有退军的意思，难道他们是要一直打到深夜？
便在这时，一名亲兵躲在墙垛后面，高声道，“大人，不对劲。”
“怎么了。”
耿璇走上前去。
亲兵指着下方说道，“他们退兵了。”
“退兵？”
耿璇顺势往下望去，其余各门的北军仍然在进攻，守城将士也并没有松懈下来。唯独他这一段，北军悉数退去。
这一幕显得太过诡异。
他不信，深谙兵法的朱棣，退军只退这一部而非全军一起退。
而且，有人进攻有人退。这些似乎并没有影响到那些继续进攻的人，反而更加卖力了。
猛然之间，耿璇突然一个趔趄，周围的守城将士们也开始站立不稳。
“轰！”
这是一种奇特的响声。
如闷雷，却并非从天上而来。
在脚底，接连不断。
下一刻，在其他地方的守城将士与民夫眼中，看到了一幅极其恐怖的画面。
坚固的城墙外墙，东南一边靠近拐角一带，将近六丈高的城墙开始出现坍塌、陷落。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灰尘、飞烟瞬间遮蔽一切，直上云霄。
城墙一角垮塌，空门大开。
这一刻，仿佛时间静止。
穴地攻城！
这是出现在耿璇脑子里的第一个名词。
挖上地道，直达城脚。
穴地攻城有两个难点，一是挖掘地道不能出现方向上的偏差。二是，必须拥有足够大威力的火药。
如今，这座雄伟的应天城已经被打开了一道缺口。现在要做的就是通过这道缺口，扩大战果。
朱棣远远的看着，脸上并没有得意之色，“去吧，小心着一点。”
朱高煦跃于马上，“爹，您瞧好吧。”
当灰尘逐渐平息时，守城将士仍然没有从巨大震惊恐惧中清醒过来。
越来越多的北军从城墙上和缺口处进入北城，然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一马平川而是又一道城墙。
对此，朱高煦并不感到意外。
他常年出入应天城，对这里的情况可谓是了如指掌。他当然知道攻破外城只是一个开始，里面还有一道内城。
但朱高煦的眼前就好像已经出现了那座皇宫，顿时斗志昂然。
和高耸的外城相比，高度不足两丈的内城显得格外渺小。他完全有信心，直接踏破。
天色逐渐昏暗，朱高煦已经占据了内外城之间的狭窄区域。看着明显矮了一大截的内城和其上的守军，朱高煦毫不犹豫的下令，“进攻！”
这一次，他们不需要大型的云梯。
只需要用两个人便可轻易搭起靠在城墙上的长梯，然后攀附而上。
后冲进来的丘福看到，这片狭窄的区域里聚集了至少几千人。而这些人，绝大多数是擅长马战不习陆战的兀良哈骑兵。
人群之中，他大喊退军，却已经无济于事。
下一刻，无数火箭从对面飘起，在空中划出一个几近完美的弧线，落在了内外城之间的区域。
火星点燃了堆在这里的干草、杂物。
北军就算是再笨拙，也明白过来将要发生什么。他们脸上泛起惊恐的神色，面对近在咫尺仿佛唾手可得的应天内城，几乎所有人都开始转身发足狂奔。
大火骤然而起，宛如人间地狱。
高处的耿炳文淡淡的看着这一切，没有生出一丁点的悲悯。
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朱高煦咬牙宣布撤军，伤势较轻的还能带回去。而那些陷入火焰里翻滚的兀良哈骑兵，只能让他们自生自灭了。
耿炳文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守城将士几乎倾巢而出，对撤退中的朱高煦展开强势追击。
朱高煦指挥残部且战且退，直到遇着朱棣派来的援军，才得以喘息。
夜色之中的应天城，如同一头巨兽。
那段缺口就如同是巨兽身上的伤口，但是这头巨兽仍然高昂着头颅。城内那场未灭的大火和几千具尸体证明，任何敢靠近它的人都会被咬断头颅。
皇城，奉天殿。
朱允熥面对着一群叽叽喳喳的文人，不禁皱起眉头。
“陛下，请速速南迁”
“陛下，杭州尚有甲兵十万，足可支持一段时间。”
朱允熥反问道，“然后呢，等燕王打过去，朕接着弃城逃跑是吧。应天也有甲兵十万，你们不照样劝朕逃跑。”
此时，守城大营传来消息，北城被炸开一角，北军已经杀进内城。
此言一出，犹如炸开了锅。
朱允熥也是没由的心中慌乱，再看那些蠢蠢欲动的大臣们。
正要说话时，眼面前稀稀拉拉跪下一大片，“臣等请陛下南巡杭州，以避锋芒。再治京师大营耿炳文守城不力之责。”
朱允熥冷笑，“朕说过，你们不得干预军务。再有言南迁的，立斩。再有干预军务的，以通敌论。朕既然提拔了耿炳文，那朕就不会换了他。朕不是建文，不要用你们那一套来对付朕。就算城破了，朕也要坐在这儿等着燕王来。”
“来人，取朕龙旗来，挂在城门口。告诉三军，他们打到什么时候，朕就陪他们到什么时候。朕是他们的皇帝，绝不会苟活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