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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娶你为妻

    益阳云舒从她的裘皮大衣里,抽出了一个包了锦缎的盒子,对伊藤木槿说:“这是我哥哥送我的东三省的大土参,请伊藤大佐笑纳。”

    益阳云舒将这个包了锦缎的参盒子,递给了伊藤木槿身旁的一个日本宪兵。

    伊藤木槿回头看了一眼这几天突然消瘦的厉害的莫正西,说:“你是不是做梦也不会想到,益阳小姐原来会是这样一个会让人惊叹不已的女子。”

    莫正西笑了一下,说:“是的。没想到。”

    益阳云舒也跟着淡淡地笑了一下,说:“现在,只求伊藤大佐再为我们俩,不,现在是我们一家三口寻一处更可靠的安身之处。”

    伊藤木槿很认真地听着益阳云舒说的每一个字,也很关注益阳云舒说每个字的时候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他在想,就在三天前,这个胆敢在眼皮子底下,出卖她同僚的大肚子女人,险些因为她的固执,而被送上从美国刚运来的新刑具。

    现在,他认真地听完了益阳云舒的这个请求后,好像还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又环顾了一下四周。

    然后,眯了一下,他有些发胀的小眼睛,说:“我非常欣赏你的哥哥益阳立春先生,他的谋略,总是那么出乎意料的高人一筹。”

    然后,伊藤木槿转过身来,看看申蟠龙,还努力地打趣道:“申队长家的祖宗八代若是地下有知,肯定会为他们家,能有像益阳小姐这样,足智多谋,又漂亮果敢的女子来此居住,按你们的话说,他们肯定是会感到蓬荜生辉了。”

    申蟠龙看了一眼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的李江南,然后一个劲儿地点头,心里却心疼他那被迫挪“窝”的老母亲。

    他已经年过八旬的老母亲,为了给新政府警政部办公室主任益阳立春“打掩护”的一句话,只得跟他乡下的舅舅一家,挤在了一起。

    想到舅母一副不耐烦的嘴脸,申蟠龙脸上的笑,笑的有点儿牵强。

    益阳云舒说:“可我们现在已经暴露了。”

    伊藤木槿说:“益阳小姐,你说说看,现在全上海,哪里还有,哪里还会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他们在说着这些的时候,几个特工和日本宪兵手忙脚乱地将云稚黎抬上了一辆军用卡车的帆布车厢内。

    伊藤木槿唏嘘了一声,突然转过身来就给站在他身后,那个枪法很准的何阿炳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说:“蠢货。”

    嚼着槟榔的申蟠龙,也过来踹了一脚何阿炳,说:“一只猪猡。”

    李江南走过去,摘下手套,用手指在云稚黎的脖颈处,试了一下她的颈动脉,然后,摇了摇头。

    莫正西仰头看了看还在天空肆无忌惮漫天飞舞的雪花。

    他在看这些肆无忌惮漫天飞舞的雪花时,崴动了一下身子,好像他确实在漫不经心地在看满天飞舞的雪花时,他看了一眼。

    此刻,平躺在那辆冰冷的军用卡车帆布车厢里的云稚黎,忽然觉得像第一次见到云稚黎时那样,一切都那么不真实的像一场梦。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云稚黎,应该是他跟着哥哥苏问湖在家乡的望海楼上,听着扬州清曲吃着阳澄湖大闸蟹的晚宴上。

    那天,云老爷子正夸口他在读扬州女子中学的孙女云稚黎当算是他们里华港口上的花木兰时,云稚黎会突然从天而降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只是,云稚黎冲进来时的目光与云老爷子突然变得犀利的目光交汇在一个比云稚黎先一步进来的年轻女子身上时,那个年轻的女子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云稚黎迎头泼去了一碗红果凉茶。

    云稚黎说:“拿你的狂妄和自大,去哄骗我那愚钝又脑缺的父亲去吧,这里没有人愿意看到你这样一个不知高低的疯丫头。”

    年轻女子没有离开,也没有顾及云稚黎刁钻的言语,而是说:“云老爷,我们屈老板让我过来捎个话,说他和仙贝被南京堂会的接走了,今天这场戏,改日撩幕……”

    云老爷子没有等那个被云稚黎迎头泼了一碗红果凉茶的年轻女子说完,就把手里的酒杯举起来,对着苏问湖说:“不要紧,苏公子,这仙贝的头场戏,场场都是要从我们里华港口先上台子的。嘿嘿。我同你一样,他的场场戏,我都喜欢的不得了。在这里,我可以给你打个保票,在你离开里华港口之前,必须让仙贝为你唱一场大戏。”

    莫正西看见他的哥哥苏问湖白净的脸上,忽地泛起了红晕。

    他说:“晚辈离家数年,只想听听乡音,看看扬剧,不敢劳烦前辈费此心力。不如还像今朝我们巧遇那般,晚辈用二胡解乡愁,云老板尽兴唱上几个桥段……”

    云老爷子摇摇手,又摇摇头:“哎——跟着谁的曲调都能唱上几个桥段的,咱这里华港口,可大有人在。这都算不了什么。关键是你我是很难得的有那么的默契。看来,这当是缘分,是咱这忘年交的缘分啊,哈哈。”

    云老爷子起身把云稚黎拉到身边,说:“我的孙女儿云稚黎,13岁考上扬州女子中学,我在里华港口搭台子请仙贝唱的就是‘杨文广夺印’。”

    云稚黎坐在她里华港口造船大佬的爷爷云牟堤身旁,落落大方地环睄四座后,冷散的目光很快扫过那个被她泼了一碗红果凉茶的年轻女子身上,那女子在云稚黎冷杀的目光中,悄然地退了出去。

    莫正西这才看见,他的哥哥苏问湖在云稚黎双瞳剪水的目光中,竟然端起酒杯,气度不凡地说道:“早闻云老板才干卓绝,万里风行。晚辈做梦也未曾想到,能受您老这般的举爱,晚辈先敬上前辈一杯。”

    年轻俊朗的苏问湖知道,这杯酒中,可当真是沁满了他内心的惶惶不安与喜悦。

    看着一口喝了杯中酒,脸上泛着红晕的苏问湖,云老爷子却眉头一紧,叹了口气说:“我云牟堤一生只喜欢船,一辈子造了大大小小不知道有多少的船,也没能冲出过九江八河,哪里还谈得上什么万里风行呀。瞧瞧你,小小年纪就跨洋过海,见过了大世面,可见令尊的卓见了得呀。若我没记错的话,令尊应该是下溪跑水路的苏银海,苏老板吧。”

    “是的。家父正是下溪跑南京水路的苏银海。”

    “那就太好了。果然令尊这样的好人品,才会教育出像你这样的好英才呀!”

    云老爷子说着,亲自给苏问湖斟满酒。苏问湖忙站起身来扶杯,说:“可在三个月前,我们家九条一百三十六吨的大船被国军征用,三条九十八吨的船在运输途中被炮火炸沉。家父一病不起。”

    莫正西看见他二十三岁的哥哥苏问湖眼里满是痛惜和杀气。

    云老爷子说:“唉,战火连天,天下动乱。这正是我要为日后做打算的一件头痛的事儿呀。不瞒你说,我正为一个想了很久,却无法释然的想法而愀然不乐。看来咱们今天的相遇,应当也是天意。唉,今天啊,老朽就是想请你这样的一个青年才俊,帮办一件对于老朽来说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几杯酒下肚,云老爷子的老脸,已经通红了。

    苏问湖几杯梅兰春酒下肚,竟然也不知轻重地应了声:“行啊,您就请说吧!”

    云老爷子说:“老朽,想请你把我的孙女儿云稚黎,带到英国去,能到这样一个造出世界级大船的国家去学习,相信她一定不会令她的爷爷失望的。”

    莫正西觉得那天他的哥哥苏问湖一定是被自己刚才的不假思索给惊呆了。他说:“可是,云老板,我已经辍学了。”

    “不要紧。你的辍学耽误不了你的前程。我只想请你,带我的孙女云稚黎到英国去奔你们年轻人该有的前程。这里,我要说一下,你不要担心资金,一切开销由老朽我来支付。”

    莫正西看见云老爷子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慷慨地灌进了嘴里。他看见他的哥哥苏问湖直摇晃着双手着说:“这,这怎么可以,云老板,这样的开销,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呢。何况……”

    云老爷子摆摆手说:“天下大乱,要钱又有何用。何况,令尊一直照顾我的生意,这么多年啊,他都在照顾我的生意。他把镇江和下关的船队,都带了过来,这都不算啥。还有几户码头霸子多年赊欠推诿,是令尊挺身鸣不平,帮我找了南京最好的大律师,让我收回陈年欠款不计其数啊,这个恩情早当报还了。”

    那天,云老爷子的眼里闪着光,在云老爷子的这束光里,苏问湖欣喜地点了点头。

    随后,又心事重重地摇了摇头,说:“可家父病逝后,母亲也紧随而去,留下只有十五岁的弟弟苏喊江,让他一个人在动荡不休的国内,我这做哥哥的,着实是放心不下啊!”

    “嗯,父母双亡。弟弟也只有十五岁,正是需要学习的好年纪。这样吧,把弟弟也一同带去,你们相互也好有个照应。记住啊,好兄弟,就是一条好船。知不知道,要想造好一条船,除了要选上好的木材,还需要选到货真价实的好麻灰呀。选择好了木材和麻灰,造起来的这条船,才能经得起大风和大浪。你们是手足亲兄弟,更是无二选的好木材,好麻灰呀,啊!哈哈——”

    苏问湖在云老爷子朗朗的笑声中点了点头,也像云老爷子那样豪爽地朝嘴里倒了一满口的酒。

    云老爷子又说:“你们兄弟俩的费用,我可以资助,但这里必须得有个条件,这个条件就是你们兄弟俩,务必要照顾好我的宝贝孙女儿,照顾好她,不要让她受洋人的欺负。”

    哥哥苏问湖没有食言,他把云稚黎照顾的很好,以至于云稚黎跟她的闺蜜关小麦在一起整夜不归时,他都会拉一夜的二胡。

    他一拉二胡,就想到了那个伴着他的二胡唱“杨文广表家乡”的云老爷子,想到云老爷子,他就会火冒三丈。

    他说云稚黎你再这样下去,我就写信告诉云老板。

    哥哥苏问湖确实写信了,但他的信,没有云稚黎的信写的文采飞扬。

    云稚黎文采飞扬的那封信里,把英吉利海峡隧道与欧洲大陆相连的这个岛国,写成了她梦幻里欢快无比的徜徉。

    她说她写这封信的时候已经出发了。

    她跟着关小麦去了日本时,哥哥苏问湖把云稚黎托付给已经十八岁的莫正西。

    哥哥说他早就发现云稚黎是一只不受束缚的格查尔鸟了。

    哥哥说你现在应该可以承接照顾云稚黎的责任了。

    哥哥还说他自己也早该回到那个埋葬着他们的祖先,现在狼烟四起的祖国去了。

    年事已高的云老爷子,在苏问湖的二胡声中,再也唱不出“杨文广表家乡”了。

    他在苏问湖的二胡声中,知道了他十八岁的孙女儿云稚黎从英国出发,已经到了日本。

    云老爷子把信写给了莫正西,也写给了云稚黎,他的信中写满了“报复”。

    他说他的这个宝贝孙女儿是来报复他们家祖辈的。

    云老爷子说的“报复”,被十八岁的莫正西理解为云稚黎是来“报复”他们祖辈被桎梏的视野,也或许是来“报复”他们的祖辈永远也迈不开的步履罢了。

    想到这个让云老爷子无比骄傲的孙女儿云稚黎,就要被人抬上冰冷的军用卡车,运到江滩附近的小树林里,杳无声息地埋掉时,莫正西突然想说,你这丫头,但凡能有你妹妹云稚枚一丢丢的乖巧,兴许我的哥哥苏问湖早早就娶了你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