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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艰难的远航-4

    天气几乎已经是寒冷,因为风从东方吹来,带着特里斯坦岛和好望角之间的寒流;树懒对这种气候变化感到震惊,开始远离甲板,整天待在舱内。杰克坐在舱内,正在地图上打点,但心情并不太好:航速缓慢,主桅出现了严重问题——夜间的逆风难以解释——一边啜饮着一杯朗姆酒;斯蒂芬则在后桅顶上教邦登写字,并用望远镜搜寻他的第一只信天翁。

    树懒打了个喷嚏,杰克抬头一看,发现它正盯着自己;那倒挂的脸上带着焦虑和关切的表情。“来吧,老伙计,试试这个。”他说着,把蛋糕蘸了一下朗姆酒,然后把它递给树懒。“也许能给你提提神。”树懒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但还是轻轻地吃掉了那块蛋糕,又叹了一口气。

    几分钟后,杰克感到膝盖上有轻轻的触碰:树懒悄无声息地爬了下来,站在那里,亮晶晶的小眼睛充满期待地望着他。于是,更多的蛋糕,更多的朗姆酒:树懒的信任与尊重逐渐增长。从此以后,每当鼓声响起一天结束的信号,树懒就会迎接他,用它那不匀称的腿急匆匆地朝门口走去:它有了自己的碗,用爪子紧紧地抓住,低下圆圆的脸去喝(它的舌头太短,无法舔食)。有时它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睡着了,弓着身子趴在空碗上。

    “在这个桶里,”斯蒂芬走进舱内说道,“在这个小半桶里,我现在拥有都柏林、伦敦和巴黎的全部人口数量的总和:这些微生物……树懒怎么了?”树懒蜷缩在杰克的膝盖上,呼吸沉重:桌子上,它的碗和杰克的杯子都空了。斯蒂芬把它抱起来,仔细查看它那亲切而迷蒙的脸,摇了摇它,然后把它挂到它的绳子上。树懒用一只前爪和一只后爪紧紧抓住绳子,其他爪子松松地垂着,进入了梦乡。

    斯蒂芬迅速环顾四周,看到酒瓶,闻了闻树懒,大叫道:“杰克,你把我的树懒灌醉了!”

    在舱壁的另一边,阿特金斯先生对斯坦霍普先生说道:“舰长和医生正在发生激烈的争执,先生。哎呀,真是激烈——他说话相当尖锐:真不知道一个有个性的人怎么能忍得了。我真想马上就揍他一顿。”

    斯坦霍普先生从未有偷听舱壁后对话的习惯,所以他没有回应,但他无法避免地听到一些零星的话语,比如“ tes moeurs rapuleuses   tu herhes a pre mon paresseux    va don, eh, salope    espèe de fripouille(你的酗酒习惯……你想腐蚀我的树懒……那就去吧,嗯,混蛋……你这个骗子)”,因为在面无表情的基利克进来后,对话转成了法语。“我希望他们不要因此迟到,晚上有我们的惠斯特牌局。”他喃喃自语道。空气变得可以呼吸之后,斯坦霍普先生的精力恢复了过来,他热切地期盼着这些晚上的纸牌游戏,这是海上无聊单调旅行中的唯一乐趣。

    他们没有迟到。到了约定时间他们准时出现,但脸色通红。有人看到斯蒂芬为了能与特使搭档,甚至作弊。杰克打得非常糟糕,斯蒂芬带着恶意的专注,像毒蛇一样迅速出牌,尤其在分析残局时表现卓越,清晰地指出对手本可以抽出单张K,保住一局,或是截住A。晚上结束时,紧张的气氛依旧没有消散,当结算那巨大的分数时,大家紧张地看着他。杰克则装作愉快地说道:“好吧,先生们,如果大副的计算和马图林医生的出牌一样精准,并且风势不变,我相信明天早上你们醒来时就会在里约热内卢了。我感觉到了陆地的气息——我能感觉到。”

    在半夜,他穿着睡衣出现在甲板上,认真查看了舵盘旁的航程记录板,并吩咐普林斯在八点钟时减帆。五点钟时,他再次像个不安的幽灵般出现,并让船稍微调整风帆。他的计算极其精准,日出时他带领护卫舰顺利进入了里约港,阳光从她身后升起,一幅奇幻的景象沐浴在金色的光辉中。然而,即便如此也没有弥合裂痕。斯蒂芬被从床上叫起来看这景象时,冷冷地说道:“很奇怪,大自然有时竟然这么俗气——媚俗,就为了吸引大众——这完全像是阿斯特利或拉内拉剧场中的拙劣表演,还好他们没有成功。”他本可以发表更多评论,因为树懒在他船舱里一整夜都在慢慢生病,但就在此时,“惊奇号”突然爆发出火焰和烟雾,向葡萄牙海军上将致敬,当时他正躺军舰下面,那艘在停泊在老鼠岛的红色七十四炮。

    早餐后,杰克和斯坦霍普先生一起上岸,他的桨手们都剃了胡子,戴着草帽,穿着整洁的白色亚麻布衣服,而他自己则穿着最好的制服。当他回来时,脸上没有一丝保留、讨好或傲慢的表情。邦登提着一个袋子,从远处传来一声“邮件到了”的喊声,传遍了等待中的船只。

    “舰长请你抽空见他一面,”船员丘奇说道。然后紧抓住斯蒂芬的袖子,急切地低声补充道:“先生,拜托,请为我和斯科特说几句好话,能让我们能上岸吗?我们已经立下了功劳。”

    斯蒂芬心想丘奇到底做了什么才值得奖励,而不是被钉在尖桩上,然后走进了舱室。舱内充满了花一般的微笑、满足和波特酒的香味。杰克坐在桌子后面,面前摊开着几封索菲娅寄来的信,桌上有两个杯子和一个酒壶。“亲爱的斯蒂芬,你来了!”他叫道。“来喝一杯波特酒吧,这是来自爱尔兰方济各会的问候。我收到了索菲娅的五封信,这里也有一些给你的信——我相信是从苏塞克斯来的。”那些信堆在其他写给马图林医生的信件上,字迹无疑是索菲娅的。“她的字写得多好啊,你不觉得吗?”杰克说道。“每个字都清清楚楚。而且风格真的很棒!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写得这么好的:这些信一定是写得最好的。我待会儿会读给你听,她在梅尔伯里花园和梨树的那段,和文学经典作品一样好。不过请不要在意我,如果你现在就想看你的信,请不用客气。”

    “我不会客气。”斯蒂芬漫不经心地说道,把信放进了口袋,随意翻阅着其他信件——约瑟夫爵士、拉米斯、沃林,还有四个不认识的人。“告诉我,有没有尼克尔斯先生的信?”

    “尼克尔斯?没有,一封也没有。不过其他军官的信倒是很多。基利克!”

    “现在又怎么了,先生?”基利克生气地说道,手里拿着一个勺子。

    “告诉军官室的管家:邮件到了。再拿一个酒壶来。斯蒂芬,你看一下这个吧?”他说着递给斯蒂芬一封信:

    范肖先生向奥布雷舰长致敬,并荣幸地通知他,今日收到海军部拨付的9,755英镑13先令4便士的款项,作为对奥布雷舰长因扣押西班牙船只(伊拉拉、法玛、麦迪亚和梅赛德斯)的补偿。他们的大人们并不打算支付俘虏赏金或战斗赏金,也不支付船体的赔偿;上述款项扣除边缘所示的各种预付款和常规佣金后,已存入奥布雷舰长在霍尔银行的账户。

    “这算不上大数目,”杰克笑着说道,“但一鸟在手胜过百鸟在林,不是吗?它几乎还清了我的债务:现在我只需要几艘中等大小的战利品,然后,我实在看不出威廉姆斯夫人还能有什么可反对的。当然,巴达维亚这边已经没有商船的影子了,我说的是合法的战利品,愿上帝保佑我不要再俘获另一艘中立船;不过他们还是有几艘私掠船在毛里求斯岛附近巡航,和其中一两艘擦枪走下火……”他眼中闪烁着旧日式的海盗光芒,显得年轻了五岁。“不过,斯蒂芬,我一直在考虑你。我必须让船停下来,给船做大修,把她重新整理一番——斯坦霍普先生的行李和礼物都在后舱里乱七八糟——让船头更稳些,转移各种东西;于是我想到,现在你身手已经恢复,是不是想请一个星期的假,去内陆骑马?美洲豹,鸵鸟,独角兽——”

    “哦,杰克,你真是太好了!我当初可是不得不强迫自己离开圣洛克角,放弃了观赏那里壮丽的植物奇观。巴西的森林是貘、巨蟒和野猪的栖息地!你可能难以相信,杰克,但我至今还没有亲眼见过一条蟒蛇。”

    他见过了蟒蛇,并亲手摸过它。还有蜂鸟、萤火虫;壮美的巨嘴鸟从巢里探出头来,还有在荒凉沼泽里的蚂蚁和它的幼虫,被日出的光芒染成了紫色。他还观察了犰狳,还有另外三种新大陆猴子。在回到里约的船上之前,他还见过真正的巴西貘。他骑坏了三匹马,把他的同伴怀特先生累得不轻。回来望见惊奇号的时候,发现她发生了奇怪的变化。这艘三十六门炮的军舰,装上了一根主桅,前桅和后桅都向后倾斜,船身被重新涂成黑白相间的涂装,就像纳尔逊棋盘。“这是我自己的计划,”杰克在欢迎他上船时说道,“现在性能已经介于我小时候认识的活力号和惊奇号之间,你看,她的吃水阻力现在很小,这样可以让她在微风中灵活移动,最重要的是在帆力足够的时候能多出一节航速。我知道你不会赞成她的上层建筑设计,”其实此刻斯蒂芬只是盯着一只幼小的鹦鹉,“但我已经把所有的木板压舱物扔掉,换成了生铁——我无法告诉你海军上将对我有多好——而且我们把它放得很低。她稳得很,稳得你简直无法想象;如果我们不能多出一节航速,我会很惊讶。这很重要,因为天琴座号刚进来,她告诉我们利诺瓦斯已经带着一艘战列舰、两艘护卫舰和一艘轻巡洋舰进入印度洋。你还记得利诺瓦斯吗,斯蒂芬?”

    “就是从索菲号上俘虏我们的德·利诺瓦斯吗?是的,我完全记得他。他是一个非常开朗、礼貌的绅士,穿着红色马甲。”

    “他也是个了不起的好水手;但如果可以的话,我绝不会让他再抓住我们,至少我们不会出现在他的七十四门炮舰上。护卫舰是另一回事:贝勒-普勒号是个笨重的大家伙,有四十门炮,而我们只有二十八门,而且是二十四磅的炮;但塞米朗特号更小,如果我能让我们的水手动作麻利、开火准确,我们应该有机会。那她将是个不错的战利品,对吧?哈!哈!”

    “你觉得有什么近在咫尺的危险吗?这些船在好望角被看到过吗?”

    “没有,没有,它们距离这里有一万英里。它们是通过巽他海峡进入印度洋的。”

    “那是不是有点早了……”

    “一点也不,一点也不。即使从军队的角度来看,也没有时间可以浪费。船员的情绪还远没有调动起来——远不及活力号,也远不及索菲号上的人;还有,我真的非常渴望结婚!结婚的想法让人激动,真是的:你无法想象。我是说,是和索菲娅结婚;如果我又说错话了,请原谅我。”

    “亲爱的,你知道我并不是婚姻的忠实拥护者;有时我会想,你是不是太过于重视一份强迫让你快乐的契约——旅程本身可能比最终到达的目的地更加重要和有意义——事实上,无限期地旅行是否会更好。”索菲娅给他的信里讲述了一段悲惨的迫害故事;威廉姆斯太太的健康状况确实在恶化——内科医师学院院长和约翰·巴特勒爵士并不是容易被虚弱或忧郁所欺骗的人,还有一些丑陋的症状——但她那强烈不安的头脑似乎又恢复了能量。有时,她面色苍白,痛苦不堪(她非常坚强地忍受着痛苦),有时又愤怒得面红耳赤,她和一个新神父,希克斯基先生一起攻击她的女儿。在她所谓的“临终床”上,她虚弱地恳求女儿放弃这个奥布雷舰长,因为他永远不会让她幸福,人人都知道他要去印度——为什么——是为了那个女人——请让母亲安静地死去,知道她已安全地嫁人为止,安顿在离得很近的斯威文教区,和他们所有的亲戚在一起,生活舒适,而不是在英格兰另一端的海滨旅馆或秘鲁。与她所有朋友都认可的男人结婚并安顿下来,那个有丰厚财产和美好前景的男人,能够为她提供妥善的生活保障,并在母亲去世后照顾她的姐妹们——那些可怜的失去母亲的女孩们!而索菲娅并不反感这个男人。无论她怎么说,奥布雷舰长如果对她还有感情,也会很快放下的,或许他已经在某个荡妇的怀抱中——正如他那亲爱的纳尔逊爵士所说,每个男人在穿越直布罗陀后都是单身汉;而印度距离直布罗陀非常遥远,至少从地图上看是这样。无论如何,哈多克海军上将和她认识过的每位海军绅士都说“海水和距离会冲淡爱情”;他们的看法都是一致的。她只是为索菲娅的利益着想;她恳求女儿不要拒绝这个最后的请求,为了她的姐妹们,即使她母亲的幸福对她来说已经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