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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拉萨十日3

    听说以前这里艳遇是公开用硬纸写出广告:“江湖酒吧招一位老板(娘)”,其实就是招艳遇对象。想象已让心里痒痒的,在拉萨最期待的浪漫故事可能就是这个了。我忽然想起那个在茶马古道纪念碑上留言的“山东大花”姑娘,不知她到了拉萨没有,我下意识地看看两边靠墙坐着的人们,感觉哪个都不像大花。两旁的人平平淡淡地坐着,有的在聊天,有的在吃东西,看样子都是朝拜者或胸无艳想的游客。有两个青年男女背包客,不知是情侣,还是正在“艳”,窃窃私语聊得正欢,这是唯一让我怀疑的对象。天色暗了下来,不知是转移了阵地,还是我们等待的时间不够,坐了半天,我们一无所获,果然遗憾才是常态,心里只得长叹一声,准备收场回家。

    直到丹珍走过来喊我们,我忽然明白过来,与这两藏族女孩邂逅就已经是艳遇了吧。也许每人的指标只有一次,用了就不能再有,那就好好珍惜这两个女孩,把机会让给更需要的人。可虽如此想,走时还是有点不舍,小杨说改天再来这里耐心坐一天,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的心里不能说没有这种想法,可看着汗水在脸上流淌的她们,我心里有了内疚,因为她们还在虔诚朝拜时,我们却在这里啷里个浪。虽然和她们之间并没发生什么,只是一起走路而已,就像赶集的路上相遇那样,但我还是暗自骂了自己一通,还是不是个……人了啊。

    丹珍都是按舅舅的表格行事,空档的时候我们跟着她分别去了“镇魔十二寺”之中的色拉寺和哲蚌寺。第五天,我们去了在拉萨城北郊色拉乌孜山麓的色拉寺,它是藏传佛教格鲁派三大寺之一,坐公交车半个小时左右就到了。色拉寺建筑分散在山间,寺庙周围绿荫深深,柳枝垂垂,还有潺潺小溪,周边环绕着许多小寺。它的寺名来源有两种说法:一个说该寺刚开建时下了冰雹(冰雹藏语发音为“色拉”);另一说是那里有野蔷薇花盛开(藏语发音也为“色拉”),故取名“色拉寺”。满山遍野蔷薇花开出无限春景,想想就美,所以我个人武断是第二种。其实我们对寺里所供各种佛也不是很明白,只跟着她们朝拜,讲究一个心诚则灵,并把我们的随身物拿出来沾染佛气。我注意看了丹珍,果然不知在何时开始,她又是眼泪汪汪了。

    我们在大殿拜了“马头明王”像,据说是格鲁派创始人宗喀巴大师在散步时听到了马嘶鸣的声音,沿着声音向地下挖掘得到的。它身穿虎皮围裙,头是三个马头,三面六臂。据说是观音的一种化相,他相貌凶恶,令人毛骨悚然,但这是对众生之悲心,可以摧灭一切魔障,消除众生的无明烦恼。色拉寺虽然没有大昭寺那样名声在外,但它的静谧纯净让我内心喜欢。我们在山上慢慢闲逛,一路看见众多小寺庙、千年古树、摩崖石刻,还不时遇到转寺的藏民。不知不觉走向山顶,居高临下鸟瞰整个色拉寺和拉萨城全景,远处的布达拉宫清晰可见,山风飒爽中,胸襟为之一开。

    接着又惯性顺山路走,却来到一处悬崖,原来前面是拉萨废弃的天葬台,就是一块平整的巨石,上面有十几个脸盆大小的凹坑,扎西说这是砸骨骼时弄出来的。这是我们离天葬台最近的一次,周围空无一人,唯有西风在嘶嘶地吹着,下午的太阳很大,站在这块巨石上都感觉到它发出的暗热,像是某种象征。我仔细地看着巨石上每一个微小缝隙,却都是干干净净,一个个凹坑圆润古朴,看不出雕凿痕迹,几乎浑然天成,简直是王羲之的笔砚。正胡思乱想着,扎西忽然仰躺在巨石坑上,要丹珍像天葬师那样把她切割,我心里在说:啊呀,不要。说时迟那时快,丹珍手已作刀,在扎西的身体上作势把她大切几块。接着丹珍也效仿着躺下,要扎西如法炮制,这真是出我们所料。

    原来藏族是如此直面死亡,不忌讳不回避,如此向往飞向神的天空。死亡不可避免,坦然面对就是超越。也许在她们眼中,死亡是佛祖的召唤。完成之后,她们俩好高兴,扎西要我们也来一下,我和小杨都过不了这个坎,急急后退。我个人当然怕死,但我也顿感汉族可能对生死也没看透。虽有“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汉青”的豪迈诗情,也有“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江湖豪勇,但旷世英雄毕竟罕有,对于普通人来说,死亡就意味着结束,是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了,这就导致害怕死亡、忌谈死亡、逃避死亡的情况发生,所以我们日常说一个人死了,往往都含蓄地说成“走”。因此本质上汉文化也许是拒绝死亡的,否则为何道教才是我们的本土宗教呢,道教最讲究追求长生不老的。

    我曾看过某集《奇葩说》,主持人马东说:如何面对生死这件事,是我们汉文化缺失的一课。当然汉语中有成语“视死如归”,好像也是直面生死,但我觉得这四字还是有恐惧心,因为真的视死如归的话可能就不会有这个成语了。这肯定是某个时期为了鼓励那些“视死不归”的人,而被文人创造出来的,那就是说还是恐惧死亡的人占优势。我和小杨可能就是视死不归的人,只敢站在这块巨石上,不愿贴近,好像这样就踩死了“死亡”,就不会死了。

    从扎西她们俩嘻哈模拟天葬来看,藏族人好像对生死比较达观,认为死亡并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带有重生和超脱的意味,因而对于死亡不悲切,并对死后的世界怀有深切期待,于是他们用天葬这种独特仪式来回归自然。那个司机巴桑也和她们俩相像,所以这应该是藏族整体生死观的表现。扎西和丹珍高兴地蹦跳着下山,而我们俩个汉子只有默默跟着,也许有点懊悔为何刚才不试一下,可心理又没到那个承受强度。从我心理上来看,这一段路我实际上也是在逃离。

    回来的路上,车上有人在说旁边有整个西藏唯一的财神庙扎基寺。听到是财神庙,我们几个俗人俗不可耐得就来兴趣了,在扎基站下车后,直奔而去。寺庙并不大,但是香火十分鼎盛,说是很灵验。一进入大堂内竟都是白酒的味道,着实令人感到惊讶,原来扎基寺的财神特别爱酒,所以供奉的不止是酥油,还有白酒。来这朝拜的人大多数是生意人,他们在这里敬神后感觉特别灵念,就慢慢变成了财神庙,吸引更多的人前来朝拜。

    藏语中扎基寺就是有4个僧人寺庙的意思,因为起初是色拉寺的4位僧人管理。小杨说:“我们也是四个人啊,以后我们接管这个寺庙吧,从此一生伴财神,大神发大财,我们沾光发个小财。”丹珍说:“你早就是大富豪了呀。”我附和道:“发财无止境哈。”没想到扎西又说出一个财神,她说:“我们欣龙有个卡瓦洛日雪山,是苯教十三大神中的财神雍宗道杰,它两个山峰像一对金元宝,也是财神山,拜了这个山,就会有大财运。”“那你拜过这个神山了吗?”我问。“还没有,这次回去就去拜。”“卡瓦洛日是什么意思。”“哦,是藏语,就是雪永远都不化的意思。”小杨说:“那就是一直在发财啊哈。啊呀,真的要去一回你们欣龙。”扎基寺来的好,拜了佛祖又财神,精神物质双丰收,看来我与小杨本质上还是一对总做着发财梦的红尘中人。

    第六天,我们去哲蚌寺。它在西郊约十公里的根培乌孜山山腰,据说是全世界最大的寺庙,寺院规模宏大,白色建筑群依山铺满山坡,远望好似巨大的米堆,故名哲蚌,藏语意为“米聚“,象征繁荣,是格鲁派中地位最高的寺院。藏族进这些寺庙是不用买票的,但汉人要买。前几个寺庙我们都主动买了票,这次扎西要我和她站在藏人的队伍中,她一身藏袍很明显是藏族,我把遮阳帽放低,跟着她向检票口走。结果排队到了半途,藏族保安明察秋毫,说:“你买票了吗?”我一看是问我,就转头去了售票口,小杨也被清了出来。进了寺庙,扎西对我说:“你们不像藏族,没办法哈。”“没事,我们来参拜菩萨的,躲着就不应该了,菩萨原谅!”我双手合什说。

    太阳已变得热辣辣,照得人微微出汗。哲蚌寺台阶很高陡,楼宇是一层连一层,房里有楼梯可以不断地往上走,从这个屋走到那个屋都要花费很多氧气,但缺氧是这里的常态,所以走几步就得喘口气。刚走进一个庭院,忽然有人说天上天上。我一抬头看见天上有个完整的彩虹圈,以太阳为中心,特别漂亮,大家都惊叹赶紧拍照。喇嘛说:“很难得,今日之人皆有佛缘,祈福定更圆满。阿玛尼贝贝哄。”我们赶紧双手合什,对着太阳为亲友祈福。我也把这个奇景发给了秋子,一秒不到就收到回复:赶紧代我祈福哈。看来她对这个奇景有好大的期待。

    寺庙门口的白塔在煨桑,燃烧的柏树枝叶烟很浓烈,白烟向天空伸长得很高,散发出一股沁人的清香。站在高处,可以看到拉萨西部城区堆龙德庆区的全貌,看到拉萨河在远远的山脚流淌,还看到雪山在更远的背后站成一排排无穷无尽的壮阔。我问丹珍:“你哭了吗。”丹珍说:“你怎么知道,我天天都哭,因为每天都见到好多菩萨。”我说:“扎西,你在路上捡石子爱动物,早就感动了菩萨。而你丹珍,每见到菩萨都是那么真挚,菩萨也被感动了。”

    回去的时候,我们尝试着骑共享电单车回去。车子很小,只有在车把手与座包之间有点空隙。丹珍脑洞大开,就这样缩蹲在了小杨车上,扎西效仿着蹲坐我车,还真的可以哈。开电就驰上了路,但我总觉得她们俩在这一瞬间是缩小了,才可以如此合适。我们像是出门买菜的居家男人,而她们俩就像是新买的两棵小白菜,被塞放在前面的窄小空间里,这样的骑车估计整个拉萨还没人试过。

    我们一路骑,一路都迎着惊奇的眼神。扎西的头发被风飘起来,偶尔拂到我的下巴,有点痒,我又闻到淡淡的香味,她果然是挺爱干净的。我们就这样开回到布达拉宫前,放好车后,又再一次步行围着布宫山脚转着经筒走了一圈。太阳从西边照过来,镶满黄金的布宫顶在闪闪发光,从红山背后看布宫,我感觉很奇异,似乎可以窥探到它深藏千年的秘密。

    第八天早上,又跟着两卓玛前往布达拉宫,却见宫前街道封路了,原来即将进行环拉萨自行车比赛。我们七转八钻,到了布宫右前方药王山下,只有在这靠着栏杆才能清晰地看见北京路上的比赛。小杨又准备开始直播,栏杆边挤满了看客,不少人手上拿着五十元人民币对着布宫照相,原来这个角度拍摄的就是币面那个场景。比赛开始了,小杨和一批同业进入紧张的直播,我们的注意力好像就是在寻找三毛。

    赛手中果然有高手,许多车从我们眼前飞速滑过,一个又一个,前面的都是身材匀称、装备专业的健将,车型、动作都像个样子。慢慢就拉垮了,竟出现骑着共享单车的选手。盼了好久,才看到三毛在后面的后面奋力登踏而来。唉,他是忍者神龟,并非暴力金刚。三毛也不是原来那套打扮和那个破单车,据说西藏318博物馆已把三毛的“它们”都收藏了。三毛的特色是“头身车”三位一体的,三去了二,无异有点釜底抽薪,仅靠他头上的三撮刻意的“毛”,他的“火”还能继续燃烧吸引无数的粉丝吗?三毛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