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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拉萨十日2

    刚放下东西,扎西俩就急急地要到八廓街上转经,其心诚也。我们也一起跟着她们来到街上。转经的时间一到,那些来自五湖四海、互相并不相识的人们、信徒、游客,忽然就像是接到了神佛的指令,开始自动地按顺时针方向围着街道转圈。我们也跟着人群慢慢转,这倒也让对我们八廓街有了一个快速的了解。

    转经结束也还早,我说:“走,去布达拉宫看看吧。”本来今天已走了长路,按往常的情况应该是很累了,可能今天终于到了这次徒步的终点站,心里的兴奋把身体的劳累盖住了,大家都不觉得累,兴奋劲冲上了拉萨的夜空,天空都变得五彩缤纷。于是我们走出小街,来到主街北京路,一路向西前往在夜空中闪闪发光的布达拉宫。

    北京路边上的店铺真多啊,人头涌涌挤得像是刚从河里拉起网的鱼。不宽的人行道难于通行,只有在狭缝里挣扎着,有空气没空隙。一会儿不见扎西,一会儿又不见丹珍,原来边上都是藏式服装店,每走一两步她们都要进去瞄一眼。离开了宗教场合和318,我发现她们与全天下女子一个样,都是那么喜欢逛街进店,还那么慢,半天还啥也没买。我们俩只有站在人行道上等她们,似乎变成了河流中的石头,顶着人流的河水来回冲击。

    根本没想到拉萨的热闹是这么热闹,拉萨的夏天是这么不像夏天,没有天气炽热的夏天,但是充斥着人员密集的夏天。看着还在逛街的游客,不由感慨,两个月来都在深山狭谷人迹稀少的地方转悠,从未见过这么多人。318好像是一条长河,我们是这条河上仅有的几条鱼,游了两个月都没怎么遇上太多同类。拉萨就像是个大水库,所有的鱼都游到了这里,在此乐游其中乐不思家,好像把拉萨的街道都挤得变了形。

    这时候的布达拉宫周围却没有什么人了,宫前广场只有路灯静静地照着。当我走到跟前,出乎意料却没有了期望中的那种激动,我既没有内心的波澜,也没有外在的冲动,感觉平静得犹如看老家的院落。想起5月出发时,心情无比激动,豪情直冲云天,那时我在雅安这一头,布达拉在那一头,犹如在天边,可望不可及,让人有着无限期待。两个月来跋山涉水,衣带渐宽始终不悔,山川壮丽在路上,艰难曲折在路上,妙趣横生在路上。而布宫就像是一根长长的藏香,从我起步时它就点燃,当我来到时,它刚刚燃完,一切云消雾散。

    我仔细一想,可能当初出发时,心中整个可具体化的目标只有布达拉宫。但走在路上,那山山水水草草木木,无不在每一天触动着你的眼与心,累着你的身与腿,不知不觉把你的最终目标给淡化了。也就是说,当初你以为只做一题“到达布达拉宫”,分值为100分,实际上在318路上有无数个小题,到达布达拉时,已经做到99分,原来的终极目标布达拉宫也在无形中化为一个小分值题。但31让我自由纯粹地走了这一趟,滤了我心的杂质,让我的心更加沉静,我并没有白来这一回。凉风吹来的一刹那,我感觉到布达拉宫还是满足了我的内心需求,它在这最后时刻宣布了我们的胜利。是的,就是这样。

    想通这一点,我忽然感觉一点力气都没了,有点虚脱,身体好似不适应这种功德圆满的平静。也许是布达拉的凉风,又忽然有了点咳嗽。红山底部是围着布宫的围墙,有一圈转经筒,我内心平静而虔诚,跟着扎西她们慢慢转经,庄重地走了一圈。深夜回来睡意盎然,小杨说:“车还没到,我们可以在拉萨多玩几天。”我累极了,什么车不车的,没心思去想,打个一个长哈欠就睡着了。

    可是第二天还是早早醒了,应该是徒步早起的惯性还在。昨晚竟下了一夜雨,天气凉了好多,从窗口望下去,古城街道行人少了好多。想着肠胃不适,就去旁边冲赛康市场买点水果,可偌大市场竟没看到卖水果的,难道藏人不吃水果吗,于是买了两根黄瓜和几个西红柿,又买了五个青稞烤饼,准备作为全天口粮,吃一天素,清理一下肠胃。

    扎西见了好开心:“我要吃我要吃。”哦,全素食是她们俩朝拜路上的主打啊,还没吃烦嘛,但扎西的开心是真的,我认为。正准备洗洗吃黄瓜时,老板走了进来,手上捧着长长的哈达。“扎西德勒。”他进门就热情地对我们说。我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都礼貌地站了起来,他把手上的哈达一条条地挂在我们的脖子上,说:“欢迎欢迎。”一下就小小地感动了我们,原来这是藏族欢迎宾朋的做法,我们已在路上非正式地体会过一次。

    下午出太阳了,小杨在午睡,两卓玛去布达拉宫继续转圈。我回到房间换了条裤子,把那条从米拉山一直就没换的速干裤拿到水龙头下洗,打着肥皂在盆里换了七八盆水,洗出来的水还是黑的。天啊,要多脏有多脏,其他衣物也得慢慢洗。我也跟着扎西她们天天去布达拉宫,并拨着转经筒绕布宫转圈。但我还是在空隙里换了双新的户外鞋,把原来那双漏了几个洞的老鞋扔了,可是换了新鞋却不徒步了,只能在拉萨城里悠悠闲闲地逛逛。

    小杨在天天追他问的车到哪了,那部灰色坦克确实离拉萨越来越近,但他的追逼也没能让它来得更快。我去楼下的书店里逛了一次,看到里面有一本汉藏小字典,想起扎西说要好好学汉语,就买了下来,想找个机会送给她。整天在八廓街转悠,很快就熟得像家乡的小巷,但路走得不多,人却总感觉很累,好像比318路上还累。胡子哥比我们晚到两天,也搬进来一起住,他说:“可能是心态变了,太放松,还是要有远方。”胡子哥说得有道理,哪怕是可望不可即的远方,在奋斗中也是会让人有力量的。那诗呢,嗯,我觉得远方就是诗。

    第四天,我们五人终于来到闻名已久的玛吉阿米酒馆,“玛吉阿米“在藏语中是“未嫁姑娘“的意思。八廓街的建筑大都是白墙彩窗,唯有八廓街东南角有一栋通体黄色两层小楼,传说是仓央嘉措与其情人玛吉阿米相遇的地方。来到这里我才知道,原来仓央嘉措是门巴族,我想起在更章乡驴友客栈那个浑身干净的门巴族女老板,还有那洁净散发清香的被褥和有特别风味的门巴豆酱,不知她与仓央是否有点亲戚。遗憾的是,那晚的吵架让我没充分享受到干净被子的温暖。

    好不容易找了个临窗位置,点了藏式天然烤蘑菇、石头烤牛肉等几个菜,还有一壶藏式酥油茶,边吃边赏八廓街风景。望着窗外的繁华,难以想像三百多年前仓央嘉措与其情人相会情景。当年他常常在晚上翻墙出布达拉宫来见情人,还为她写诗。这里距离布达拉宫不过2公里,想像以前玛吉阿米也许从这里可以看到她情人的窗户,说不定是举火为号,仓央就翻墙来见她。他说:住进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多情者不能为政,犹如心慈者不可掌兵,结果情郎与大王他难以都拿捏好,24岁进京参拜康熙时死于途中。恋什么王权富贵,怕什么戒律清规,只愿天长地久,与我意中人紧相随,我被仓央的故事打动了,他的故事让无数的人对拉萨对高原充满向往,赶赴千里来这里补偿情怀。我觉得仓央嘉措是个从现代穿越回去的人,他那么多情浪漫,那么勇于追求爱情,不就是一个充满活力的现代青年吗。

    我对她们俩说:“丹珍,你是小杨的阿米,扎西你呢。”丹珍又笑,扎西则撇了一下嘴:“男人就喜欢情人。”我顿感自己说错话了。扎西又说:“每个女人当初都是情人,可过后呢。”我感到扎西的心还沉浸在她的过去,这个地方她好像不喜欢。想到她讲述的家暴,唉,原来生活给每个人都压了一副沉重的担子,只不过有人挑在肩上,有人挑在心里,也许人的一生要走过坎坷才知平安就好,尝过酸甜才知平淡最真。街上人很多,心里人很少,在人群就会更孤独,扎西此时就是这样的吧。

    我看着小杨与丹珍又在嘻嘻地开着玩笑,就转头看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感觉318上经历的一切都是假的。六十天来徒步,二千里地山河,连昨天刚去过的嘎丹寺都远在了天边,一切恍惚是在梦中完成的。也许最好是且行且惜,活在当下珍惜身边才好,那么眼前的牦牛肉就是最确切的了,火候掌握得很好,不老不嫩,沾些椒盐,吃起来很是有味。于是又叫来几瓶拉萨啤酒,继续闲聊一些毫无功利的话题,静静咀嚼西藏的味道。有时候我们到某个地方,品尝当地的美食,感受烟火的市井生活,可能才是旅行的重要目的。这些温暖的小瞬间,他日回忆,也是一份不可多得的美好。如果到了拉萨,你会来玛吉阿米吗?吃饭的时候,我发了一张玛吉阿米外观照片发给秋子,她回信说也来过这吃了餐饭,我说你一人吗,她说不是,我回她:呵呵你有故事。

    吃完饭又陪她们去北京路上逛藏服店,最终扎西挑了一件素褚黄色藏服,我和胡子哥都觉得很配她,我说:“穿起来确实不错,但这个颜色不是有点像喇嘛?”扎西说:“我就是要去做喇嘛的。”虽然她的回答让我有些替她不值,但看到那件藏服那么配她,难道她注定要去当喇嘛的吗?我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胡子哥听了也若有所思。丹珍买的那件花色较艳,符合她318路上的心花怒放。

    胡子哥住到第二天,忽然说很想洗澡,这倒说中我的心事,就一起出去转悠了一大圈,终于在八廓街里找到一个专营洗澡店。他说要把胡子剃一下,我觉得有点奇怪,感觉好像哪里有点情况,但想不出,只是觉得他突然要剃胡子有点怪怪的?洗完澡后,我说:“胡子哥,你的样子还挺帅的。”胡东东挺自恋地说:“那当然。”但胡子哥与我们住了两天就搬走了,他自己租了一个单间。我和小杨都比较奇怪,为何他不愿意大伙在一起,至少热闹一些吧。小杨说:“也许他一个人走惯了。”

    八廓街天天异常热闹,她们俩几乎天天去大昭寺朝拜,而我也反复一次又一次去大昭寺,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会心生触动。寺里游人香客非常多,礼佛叩拜都要排队,见到一些磕等身长头的朝圣者,有的是携家带口,他們摇动手中的转经筒向佛述说内心。这些人往往都是真正从几千里外一步步长磕到拉萨来朝佛的,不但路途遥远,而且中途也做不了任何其他事,生活十分清苦,朝圣真不容易。他们对于佛的这种虔诚和执着,也许外族人难以理解。但细想一下,西藏自然条件恶劣,客观上活着极不易,若没有一个精神支柱,人的心会更痛苦,更难生存。佛就是藏族人的灵魂支柱!

    扎西她们也改成全磕头朝拜,非常认真,一丝不苟。我没敢惊动她们,悄悄退后绕行,表示对她们信仰的尊敬。第一次从大昭寺回来后,丹珍说:“我哭了一天。”“啊,为什么。”我和小杨几乎同时喊出。她说:“我看见了一直想看见的菩萨。”“你怎么知道她是你要见的呢。”“我会告诉舅舅,他就告诉我是谁,这些菩萨都是我们小时候就知道的。”哦,她们生活在宗教的氛围里,根深蒂固,真的是不一样啊。“你舅怎么那么熟。”“他早就来朝拜过的,我一想到菩萨就会哭。”“你好可爱哈。”我对丹珍说,心里又加一句:也可敬。

    那天在冲赛康市场买烟时,忽听两人问大昭寺的“艳遇墙”在哪,立马就让我的耳朵竖了起来。回到旅店,我对懒在床上的小杨兴奋地说了这件事。小杨好高兴,有艳遇谁不开心啊,况且又是个直播的好题材。我们又奔大昭寺而去,左右一问,原来这个墙就是唐柳的围墙。传说文成公主建成大昭寺后,与松赞干布亲自到庙门外栽插柳树,后世称为“唐柳”。

    拉萨的阳光是高原的火辣辣,到了下午这面墙刚好挡着了西边的太阳,就会有很多朝拜者靠墙坐着休息,以躲开毒辣的阳光。天冷时,又有很多人喜欢在这晒太阳。朝拜的人和旅行的人都靠坐在一起,胳膊腿碰碰擦擦,眼神就容易有火花,于是就有了艳遇,此地也被称“艳遇墙”了。

    看见有不少人坐在墙根下,我们也找空地坐了下来,小杨兴奋地开始直播,哗啦啦地讲了一通。我戴着墨镜,表面在看着周围磕长头的藏族朝拜者,其实东张西望看看有无可能的艳遇人,但巡睃许久却不得,倒看见丹珍和扎西磕着头从面前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