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眸望向贺兰瑜，他眼中的深意让我一时捉摸不透，但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决却让我心生几分暖意。我轻轻抽回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哥哥言之有理，既然是公主的赠礼，自当由哥哥代劳。”
安平十分不解，纳闷道：“大将军的妹妹怕这些？几只兔子罢了！”
说着，不由分说地解开了包袱，几只肥硕的灰白兔子鲜血淋漓地躺在包裹里，身上插着断裂的箭矢，惨不忍睹。
历经这么多世，我根本不怕这小小的兔尸，何况狩猎场还放着那么多的犬尸和鹿尸。
我之所以排斥，是因为撞破了安平和贺兰瑜的情事，这兔子又是送给我的。
那这包裹是送给贺兰瑜的家人的，无论公主的这份情来得有多荒唐，有多不可思议，至少她是真心实意的。可我与贺兰瑜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我不过是要查清楚周翊在哪里，却偏偏被卷进来，看着贺兰瑜这道貌岸然的家伙骗财骗色骗命，再看着包裹里的兔尸，就觉得十分反胃。
我和这兔尸有何区别？人渣，碎尸……
喉头涌上腥甜，努力压抑着自己的不适，才要拜谢，安平先一步道：“真的怕呀？！那……那我下次再送别的玩意儿给月月。”
说着，命侍者收了。
这时，安乐带着侍者走了过来。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安乐公主，她有波斯血统，长得十分高贵美貌，一双淡褐色的眸子目空一切，有着公主的矜贵多娇。
安乐公主款步而来，每一步都似乎踏着宫廷的优雅与尊贵，她目光轻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贺兰瑜与安平公主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那笑容中既有对安平行为的淡淡戏谑，又似乎藏着对贺兰瑜的几分好奇。
“妹妹，这礼，送得薄了些吧？”
说着意有所指地瞄了瞄贺兰瑜。
安平公主的脸颊微微泛红，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一旁的贺兰瑜，又迅速收回，羞涩地道：“安乐姐姐取笑了。”
安乐公主轻笑一声，那笑声清脆悦耳，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她举了举杯，点到为止：“还要恭喜妹妹。”
安平公主的脸更红了，举杯道：“比不得姐姐，比我可强多了。”
说着眨眨眼，向一众侍卫里扫了一眼。
我一愣，跟着顺着安平看的方向望过去，却没看到什么特别的。
安乐公主的男宠就在那群人里？
我努力压抑着想要冲向那群人一探究竟的想法，淡淡地收回目光。
安乐笑意渐收，举了举杯，转身而去了。
安平皱着眉，贺兰瑜见状，也知女眷处不好多逗留，便道：“公主，臣先退了。”
安平公主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却也明白此刻的场合不宜过多纠缠。她温柔地看了贺兰瑜一眼，轻声细语道：“好。”
猝不及防地，贺兰瑜转过脸来对着我，使了一个眼色。
擦嘞！你这挤眉弄眼的，就是个傻子也该明白了。
安平公主见状，笑道：“好了你们兄妹两个！莫不是当我做瞎子呢吧？！月月，你哥哥似乎有话跟你讲。”
贺兰瑜也不反驳，直接道：“多谢公主体恤。”
我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却不得不跟着贺兰瑜扮演兄妹情深。
我勉力挤出一抹笑容，上前几步，轻轻挽住贺兰瑜的手臂，仿佛真的是久别重逢的兄妹般亲密无间。“是啊，公主，哥哥许久未见我，定是有许多家常话要说呢。”
安平公主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与温柔，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那你们兄妹好好聊聊，我先去那边看看。”说罢，她优雅地转身，步入人群之中，留下我与贺兰瑜在这略显静谧的角落。
待安平公主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我迅速抽回手，目光如炬地望向贺兰瑜，压低声音道：“你方才那眼神是何意？别告诉我你只是想单纯和我叙旧。”
贺兰瑜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那笑容中却藏着几分深意，“姑娘聪慧，自然能猜到几分。不过，此处并非详谈之地，我们需找个更为隐秘的所在。”
我眉头紧锁，心中虽有千百个疑问，却也知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于是，我点了点头，随着贺兰瑜穿过人群，向营地边缘的一片小树林走去。
树林内，寒风轻拂，落叶沙沙作响，为这冬日增添了几分萧瑟。我们找了一处相对隐蔽的地方停下，我迫不及待地开口：“贺将军，有话直说。”
枝丫在贺兰瑜手中断成小节，他定定地看着我。
“你都看到了？”
我本就没避他，大方承认：“是！”
“若是你想拿这个威胁我，便打错了主意，若是杀了你，我轻而易举，知道了吗？”
是，我身为他的妹妹，在这危险之地，死了就死了，没人在意。
我没直接回答，眼波一动，道：“这次计划取消了，是想日后在宫里动手吗？”
贺兰瑜目色冰的能冻死人，我挑了挑眉，毫不害怕，直截了当问道：“猎场暗处全是死士，国主避而不出，是你给他下了药吧？”
贺兰瑜闻言，神色微变，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沉稳。
“我竟不知，养在深闺的女人，还有这等敏锐和聪慧。”
看不起谁呢？！我是体力跟不上，又不是脑子跟不上！
我撇了撇嘴道：“驸马血染征袍，忠魂烈骨英豪，公主泪湿鲛绡。阴阳永隔，情丝空自飘摇。啧啧啧……和贺将军比起来，小女子我这点聪慧实在是不值一提。将军，您这是想借这次暗杀也死盾吧？”
贺兰瑜脸色大变，张了张口，阴沉道：“你……你是鬼吧？”
你才是鬼呢！你全家都是鬼！
可看他反应，我就知道我全猜对了。
金蝉脱壳，确实是一招又险又狠的棋。
“贺将军……或者说，我该叫你什么别的名字？我受累问一句，真正的贺兰瑜在哪里？”
长剑横在我的脖颈，我微微侧头，脖颈处传来的凉意让我心下一凛，却并未显露丝毫慌乱之色。月光透过稀疏的树梢，斑驳地洒在我们身上，为这紧张的对峙平添了几分诡谲。
他目光如炬，紧盯着我，手中的长剑微微颤抖，似乎在犹豫是否该真的让这锋利的刃口划破我的肌肤。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你还知道多少？”
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
“正如你所说，我不过是深闺女人，没有能力查证，所有的事情全靠猜。如今我大胆再猜一次，贺兰瑜应该是你杀的吧？”
食指和中指夹着长剑挪远了几分，我淡定从容道：“贺兰瑜在北狄地位如此之高，若果真对官兵做匪洗劫百姓不满，向北狄皇帝提出来，北狄皇帝就算不允，也不会强逼贺大将军亲自动手，这是其一。”
“其二，贺兰瑜杀场武将，我与你初识时你却全是大梁口音，试问你若真是贺兰瑜，怎么可能轻易放水，还贴心地替我造了个身份，送我入北狄皇庭？”
“其三，”我顿了顿，放慢了语速：“你身上贴身带着的荷包，上面的绣样出于大梁京城织梦绣苑。”
方才在山洞内，我虽然差点长针眼，可我还是瞥见了贺兰瑜纯白亵衣间的一抹青色。
由此我断定，贺兰瑜也是我大梁的人！
他眼中的震惊一闪而过，随即被深深的戒备所取代，长剑的寒光在夜色下更显凛冽。
“你果然不简单，比我想象中还要敏锐。不过，你以为仅凭这些就能威胁到我吗？”
我微微一笑，不卑不亢：“我无意威胁任何人，只是要求一个真相罢了。”
他冷笑一声，剑尖微微下压，似乎在考量我是否有足够的勇气面对接下来的对话。
“真相？”
“我只想知道，大将军周翊究竟在哪里？”
贺兰瑜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似乎是在权衡着什么，最终，他缓缓收回了长剑，剑尖轻点地面，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果然是为了他！”
“若我能活着走出北狄，我带你去找他。”
贺兰瑜说罢，便转身而去了，我望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你等等！你真名到底是什么？！”
贺兰瑜摆摆手，径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