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不知在地上躺了多久，直到窗外天色渐渐暗下。
远处似是传来嘈杂声。
屋子的门被推开来，来送药的弟子看到躺在地上的身影先是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人只是睡在地上，并无大碍后，这才将药放在桌上。
“下面怎么了？”
芙蕖忽然开口问道。
那弟子走到门口，听到她的声音先是一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刚才的嘈杂声。
“具体不太清楚，好像是听说有人在闯山门。”弟子想了想回答道。
想来那事情并非弟子嘴上说的那般简单，否则顾长空也不会至今未归。
芙蕖挥了挥手让人退下。
待弟子关门离开后，她这才动了动有些麻木的四肢，从地上爬起，再次将端起桌上的药汁浇灌到窗台边的盆栽里。
今日送来的三碗药被她倒掉，连日来酥软虚弱的身体竟出奇地恢复了一些力气，即便她再不愿意相信，事实就摆在眼前。
她挥手点燃烛台，忽听得身后传来细微动静。
一只荧蝶摇摇晃晃掉落在了窗台上。
芙蕖瞧见那翅膀上沾染上的血迹，心头一跳。
“救命……救命啊！求求你放了我吧……”空中传来熟悉的声音，女子求饶的话语在惊呼惨叫声中戛然而止。
“芫娘！”
芙蕖正欲上前去抓，然而荧蝶翅膀像是硬生生被人撕裂开一般，在空中四分五裂。
芙蕖面色骤变，赶在它彻底消散前用灵力护住了最后一小截断裂的身躯。看着掌心里已经暗淡的蝶尾，心中顿生不祥预感。
这荧蝶是芫娘抽取自己部分妖灵炼化出来的小玩意儿，若非本体遇到什么危险，断然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芫娘一定是出事了！
意识到这一点，芙蕖呼吸一窒，顾不得身子此时虚弱沉重，转身往外头走去，刚到门口，便同进来的身影打了个照面。
“想要去哪？”
顾长空扶住她摇摇晃晃的身子，轻声问道。
“我……我想下山。”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凝固。
空气中静得出奇，芙蕖下意识抬起头，只见顾长空正一言不发看着她，目光漆黑冰冷，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芙蕖不由瑟缩，也不知是否院子里积雪的缘故，她竟觉得有些森冷寒意。
芙蕖轻咳了几声，暗恼自己犯怂，自己来去自由又何须同他解释什么？况且他利用自己解毒的事，她都还没找他算账！
想到这里她抽回手，正准备绕开他朝外走去。刚迈出步子，腰间便被一把揽住，下一秒身子忽然悬空！
“啊啊啊！姓顾的你放开我！”
因为身上药力的缘故，某人那拳打脚踢的力道落在身上几乎就跟挠痒痒没有任何区别。
顾长空无视她的怒骂挣扎，直接将人甩在床榻上，发出“砰”得一声闷响。这动作实在算不得有多怜香惜玉，幸亏下面还垫着被褥，芙蕖的背脊不至于被床板磕伤。
“你疯了！”
不知道他突然又发哪门子的脾气。
芙蕖刚准备坐起，上面的人忽然倾身压下。
顾长空双手撑在她身侧，原本清冷的面容上此刻冰冷的有些瘆人，“我在问你，下山去哪？”
他目光死死盯着身下的人，幽深的目光里似有暗潮涌动，眼睫不由自主轻颤着，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我……”
芙蕖话音一顿，本想说自己的好友有难，可转念一想到最开始她和芫娘对他做的那些事。
他本就对妖魔有成见，若是知晓，只怕不会放她下山去救人不说，搞不好还会出手杀了芫娘。
“我要去哪就去哪，与你何干？有必要桩桩件件和你报备吗？”
话倒是放得狠，只是却因为虚弱没什么听起来像没什么底气，不习惯被他这么近距离直盯着瞧，芙蕖下意识移开目光。
这模样落在人眼里，可不就是一副心虚做派？
顾长空脸色越发冷沉。
他人虽然在外处理宗中事务，可对于绝尘峰上动静却了如指掌，那每隔一段时日飞来的妖灵，定是她同林裕一直在保持联系。
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那小子今日带着妖魔来闹事，她偏偏在这个时候急着要下山。
“既然来了太清玄宗，就得守宗门的规矩！下山的事你想都不要想！”
“规矩？”
芙蕖仿佛听到什么笑话般抬起头，眼夹带几分嘲讽之色，“强行扣人留在此处，逼迫自己名义上的徒弟每日同自己行这荒唐之事，这就是你们太清玄宗的规矩？”
直白的话语刺得男子如玉的面容顿时失了血色。像是被人粗鲁地扯掉了最后一层窗户纸，顾长空眸间涌上怒气，忍无可忍举起手。
耳边传来震耳的巨响。
芙蕖吓得连忙闭上眼，却未察觉到身上有任何疼痛，她小心翼翼睁开眼，透过指缝对上男子愠怒的目光和他那起伏不定的胸口，心中下悄然吁了口气。
顾长空起身放开了她，暗涌的风暴被强行压下之后，眼眸中又恢复了清冷淡漠。
“好好休息吧。”
扔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直到房门重新关上，芙蕖这才爬起身子，看着旁边被硬生生砸穿的床榻，心有余悸。这一拳头若是落在自己身上，她早就一命呜呼了。
她有些懊恼自己刚才冲动用言语激他，毕竟两人实力相差悬殊，此时若是惹恼了他，自己只怕讨不着什么好。
不过万幸的是，经过这么一搅和，顾长空看样子今晚是不会再过来了。至少不用陪他行那档子事，做解毒的工具。
硬碰硬是不行了。
她得另外想办法下山，拖得太久，芫娘就越危险。
次日，芙蕖照旧将药偷偷倒进花盆里。
连续几顿未服药之后，她身体的力气果然恢复了不少，整个人也不像之前那般萎靡。
芙蕖来到厨房的时候，杂役的弟子们正在忙里忙外准备着晚膳。她让管事的大娘替她准备一份鸡汤带去绝尘峰，说是给仙尊补补身子。
“这……”
见到大娘欲言又止的表情，芙蕖挑眉看向她，“有问题吗？”
许是芙蕖那张艳俗的面皮太过唬人，板起脸来的时候给人一种不好惹的感觉。那大娘连忙摇了摇头也没敢多说什么，凑到灶台边正在正火的弟子耳边低声道。
“仙尊他老人家不是早就辟谷了吗？”
她来山上这十多年连饭都没见人用过，怎么这会儿突然要喝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