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弟子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大娘连忙噤声。
两人小心翼翼抬起头，见芙蕖没有注意到这边，这才松了口气。
弟子低声说道，“你问那么多干嘛？直接照办就行了，人家现在跟仙尊关系可不一般，送送汤嘘寒问暖表达下关心怎么了？”
大娘瞬间恍然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利索地盛好汤交到芙蕖手里。
夜色渐暗。
银白的山峰被黑夜笼罩，只余下那投射在窗户纸上的微黄暖意。
殿内四周烛火通明，男子盘腿打坐，手指掐着法诀，身影笔直如同院子里的雪松一般。
桌案上摆放着的香炉，青烟袅绕，那本就清隽的面容在烟雾后若隐若现，愈发显得不染纤尘。
但细看之下，便能发现男子脸上的神色却不如想象的那般平和，沉静。
目珠在紧闭的眼皮下不安转动着，在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后，本就皱起的眉头拧得更紧，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烛火似乎被受到影响，左右摇曳着。
那熟悉的脚步声如同以往般由远逼近，一步一步，在平静的湖面上掀起圈圈的波澜。
芙蕖将汤放在桌上，看着顾长空额头上密布的汗珠，从袖子里掏出手帕就要替他擦拭。
察觉到女子走近。
顾长空骤然睁开双眼，锐利的目光直直扫来。
芙蕖被他目光中不加掩饰的戾气惊到，伸出的手僵硬在了半空中。
“我只是想帮你擦下汗。”
这家伙刚刚是想杀了自己，没错吧？
她干巴巴扯了下唇角，收了帕子，转而端起桌上的粥。
“看你练功也应是累了吧。我让厨房给你煲了些汤，味道还不错，你尝尝看？”
芙蕖在心里默默地将顾长空全家问候了个遍，面上却是依旧挂着友善的笑容，舀了一勺汤递到他的嘴边。
顾长空未应声。
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静静盯着她。
心中疑惑为何今日这心魔幻象与往日不同，连日来的侵扰，这厮倒是愈发变得狡猾，这次竟是放弃了以身诱惑，转而攻心。
芙蕖被他瞧得有些心慌。
见他视线垂下落在面前冒腾着热气的粥上，目光露出些许惑色。
芙蕖心里一咯噔。
忽然想起自己身上被下了药，按理来说连行走都困难的她，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去做这些？这不摆明了露出破绽告诉他，自己压根就没喝那些药吗？
她越想心中越是心惊， 连带着端着勺子的手晃动的厉害。
眼瞅着就要拿不住的时候，顾长空这才伸手扶住她的手臂。
汤汁撒了些许在他手背上，灼烫的温度令他醒过神来，这才惊觉面前的人是真实存在，并非心魔所化。
芙蕖连忙找补，似是体力不支般坐跌坐在地，抬起头朝他虚弱笑了笑，“抱歉，手上实在是使不上什么力气。”
说罢便将目光看向他手背被烫红的皮肤上，懊恼般轻咬着下唇，面露几分愧疚之色。
“无妨。”
顾长空伸手一拂，滴落在上面的汤和红斑都消失不见。他将勺子放回碗里，看着里面的东西，神色一怔，“莲子？”
顾长空抬头询问道，“为何今日想起送汤给我？”
其实他本想说，自己不需这些。
可看着面前女子苍白虚弱的脸，话到了嘴边终是忍不住改了口。
“我看你最近练功有些劳累，又总是心神不宁的样子，所以才……”芙蕖话音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神色忽然黯淡下来。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瞧我，怎么忘了。以仙尊的修为，早已不需要食这些俗物，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空气里安静的有些诡异。
顾长空没有接话，只是静默看着她。
似是在探究芙蕖话语里究竟有几分真实性。
芙蕖面上看似平淡，垂在袖子里的手抑制不住微微颤抖。她知道今晚自己的举动漏洞百出，以顾长空多疑的性格断然不会轻易相信自己。
罢了。
此路不通，她只能再另外想其他出去的办法。
就在芙蕖认为计划已经泡汤，打算将汤端走时，旁边的人忽然有了动作。
顾长空端起碗垂头喝了几口，抿唇道了句，“味道尚可。”
芙蕖愣住，随即面色浮现欣喜凑了过去又替他盛了一碗递过去。待顾长空喝完之后，她指了指里面的药材。
“别光顾着喝汤，里面的鸡肉百合莲子都是小火反复炖了好几个时辰，吃了对身体有益无害。”
说到有益无害的时候，顾长空抬起头瞧了她一眼，却还是听了她的话，将里面的鸡肉和药材也吃了下去。
芙蕖用手撑着下巴就在一旁瞧着。
这般听话顺从的模样倒是让她瞧着顺眼了不少，他五官本就生得出众，就连吃起东西来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顾长空要是能一直这么听话，自己也不至于用这种方法来对付他。
芙蕖心底无声叹了口气，思绪忽然被碗重搁在桌面上发出的声响打断。她抬头瞧去，只见顾长空伸手扶额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顾长空你怎么了？”
芙蕖上前扶住他，关切问道。
“头有点晕。”顾长空只觉眼前景象开始变得有些模糊起来，他晃了晃头，试图想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可却是徒劳。
疲惫感犹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很快抽空了他身体里所有的气力。
不愧是万宝阁里出来的东西。
这么快就有效果了。
芙蕖心中暗喜，轻拍着他的肩柔声安抚道，“许是你之前练功太耗心神了，累了的话就好好休息一下。”
她话音刚落，手便被一把握住。
顾长空只觉脑海里似有什么一闪而过，他努力想要抓住，却无力去思考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心中泛起的不安只能让他用尽仅有的力气抓住身边人的柔荑。
“芙蕖，答应我别走……”
芙蕖神色微怔，旋即勾唇安抚道，“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一直都陪着你，嗯？”
女子的声音轻柔，上挑的尾音引人越发迷失了心神。顾长空已经渐渐分不清面前的人究竟是真人，还是心魔。
二者总能轻易破除他在心中筑起的高墙，即便顾长空始终不愿意去承认这一点。
察觉出他的不安。
芙蕖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臂环过他的肩膀，将头轻轻枕了过去。女子身上独有的荷花清香在四周萦绕。
顾长空内心踏实平静下来，趴在桌上闭眼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