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皮面本就生得出众，这般隐忍和破碎间来回拉扯，那杀伤力可谓不是一般的惊人。
芙蕖一阵恍惚。
可只要一想到这人为了解毒活下去，竟然拉她下水，心中刚升起的一丝愧疚，顿时消散。
见她沉默不语，顾长空眼中怒气涌动，“今日你若非得救他，就先杀了我！我倒要看看究竟我和他谁会先死在前头！”
他算是在这个槛彻底杠上了。
顾长空赤红着双目，握紧芙蕖的手按着着剑锋继续朝着自己身体里送，另一手抬起隔空握紧。
空气里传来几声骨头摩擦的脆响，悬在半空中的李元祁痛苦闷哼，整张脸红得发紫。
他双目翻白，唇角溢出丝丝鲜血，刚还不断挣扎的手无力垂下，半只脚几乎踏进了阎王殿。
芙蕖惊呼出声，“顾长空！不要！”
疯子！
这人就是个疯子！
芙蕖被他的这股子疯劲给吓到，再绷不住面上镇定，连忙松了口，“算我求你！只要你把他交给我，我答应跟你回去！”
顾长空没有说话。
凛冽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她的慌乱是因为怕李元祁死在他手中，而非担心他顾长空的生死。
清楚意识到这一点。
他心中渐沉，那只虚空握紧的手越发用力收紧，指节泛着白。
见他没有丝毫要收手的意思，芙蕖连忙握着他的那只手，软声求道，“顾长空，他还欠我朋友一条命要偿还！”
“只要你把他给我，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顾长空眉间戾气不知何时褪去。
“做什么……都可以？”他沉着声重复了芙蕖说的话，缓慢着重的语调带着几分莫名缱绻的意味。
芙蕖忽得就想起了他在床第间蹂躏人的那股子狠劲，心头没由地一阵发慌。
她强忍住想跑路的冲动，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顾长空静默地看着她半晌。
将剑从体内拔出，染着鲜血的剑刃还冒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芙蕖盯着那寒气出神，知道他此举算是应允了自己的条件，心中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咚！”
一声闷响。
李元祁重重摔倒在地，整个人蜷缩着身子剧烈咳嗽了起来。
他甚至都来不及等自己缓口气，意识到接下来的危险，手脚并用就往前爬，用尽全力想要活下去。
顾长空转过身去。
他想问的都问完了，如今得到此行的目的，连再给他一个眼神都觉得多余。
李元祁爬没几步，只见一块鲜红的方巾从头顶缓缓飘落在他跟前，瞥见上面绣着的鸳鸯，他瞳孔骤缩，顿时停住了动作！
芙蕖在他面前蹲下身，“你可还记得芫娘？”
李元祁闻言猛然抬起头看向她，脸上满是掩不住的惊愕！
芫娘口中说的那个朋友竟然是她。
芙蕖将他神色尽收眼底，她强压下心头的怒意，掐着男子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人都怕死，你身中九幽鸩想要活下去这本身没有错，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欺骗她的感情，利用她来做你祛毒的工具！”
芙蕖尽可能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站在一旁的顾长空闻言眉头微蹙，侧头瞧了过来。
“那个傻姑娘她那么爱你！看到这个东西吗？”
芙蕖抓起那块绣巾举到他的面前，“她一针一线，满怀期待着你会迎娶她过门，做你李元祁的妻子！而你呢？除了谎言欺骗利用，你对她可有一丝真心？”
芙蕖字字珠玑，掷地有声。
如把把巨锤重击在李元祁的胸口，往日与那人的甜蜜，那一幕幕，此刻变成了扎在他心头剜肉嗜血的刀！
每听一句，他脸色就白上一分，到最后血色褪尽，再忍不住将头埋在地上失声痛哭了起来。
芙蕖以为他是幡然醒悟，悔恨自责。
却未想下一刻哭声止住，李元祁伸手抓住她的裙摆，哀声祈求道，“芙蕖，我知道错了！是我对不起她！”
“你看在芫娘的份上饶我一命吧！求求你……”
他不能死！
他还没有打败顾长空，在去九泉之下见到师傅之前，一定要证明，师傅当年的决定是错的！
李元祁不停磕着头，卑躬屈膝的模样哪还有当初在师门见到的那般霁风朗月。
芙蕖在这一刻清楚地看到他伪装深情下，那张自私又丑恶的嘴脸。
她心底阵阵发凉，但更多的是凄楚，为芫娘错付的真心感到悲哀和不值。
捏着他下巴的手，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缓缓攀上他的眉眼，似是带着眷恋般的流连。
李元祁却是会错意，以为她看上了自己。他顺从般地侧着头，主动贴上女子柔软的掌心，朝她勾起一个温柔十足的微笑。
那模样活脱脱就像一只摇尾乞怜讨人欢心的狗！
芙蕖眼眶发酸。
她忽然只觉好笑，随着她的笑声，蓄满的泪水夺眶而出，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滴落在李元祁眉眼上。
顾长空眉头越发拧起。
看着芙蕖温柔伸出手替他擦拭着泪水，对上李元祁充满希冀的目光，缓缓开口道，“你答应过娶她的，芫娘她那么爱你……”
她伸出手从怀里将那簪子缓缓掏出。
“原不原谅你我说了不算，你得下去亲自问问她！”
芙蕖说着，目光陡然变得狠厉。
话音落下的同时，将手中簪子狠狠扎进李元祁的胸口！
李元祁不可置信地睁大眼，见女子刚还柔情的目光里此时只余一片凛冽。他颤抖地抬起手，想要将簪子拔出。
然而芙蕖断然不可能放过他。
她咬着牙，将簪子剩余的部分全部送进了他的身体之中。
簪子上的绒花突然发出耀眼的红光，无数猩红的丝线缠绕上李元祁的身体，李元祁像是被抽光了仅有的力气，身子重重倒在地上。
芙蕖目光划过在他背上刻着的飞龙图文，皱起眉头，颇为嫌弃地将自己的裙摆从他手中拽了回来。
李元祁目光直直看向顾长空的方向。
“我……我知道，其实……还有……一个人……他也能……单……独……接触到……九幽鸩……”
李元祁气若游丝，声音越发小。
见顾长空朝他看来，他无声说出了一个名字，看着他身形一震，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掀起惊涛骇浪。
李元祁似对他的反应颇为满意。
他咧开嘴角，被血染得鲜红一片的牙齿此刻在那笑容映衬下，显得狰狞又诡异。
直至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动静之后，绒花上猩红的光晕碎裂成了无数个细小的光点，二人的目光随着那些光点缓缓移动着，直至消失在了半空之中。
簪花重新变回了原有的黯淡无光。
芫娘附着在上面的一缕怨念随着李元祁的死亡，得到了彻底的解脱。
芙蕖看着魔界那昏暗的天空，目光里浮现一瞬的茫然。
那么她呢？
她和顾长空是不是注定两人里也要有一个人死去，才能彻底摆脱这份纠葛呢？
芙蕖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怎么就招惹上了他这么个麻烦？
早知如此，自己当初就不该贪他那灵力这下真的是要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小命呜呼矣～～
一场战争过后。
现场只余下满地狼藉和死一片的寂寥。
良久，那趴在地上的指尖忽然下。
原本倒下的李元祁忽然缓缓抬起头，见四周再无其他人，他咬着牙朝着魔宫所在的方向吃力爬着。
银簪刺在他的胸口处，随着他的动作，每使上一分气力，伤口里不停流出鲜血，暗红色的液体浸染了他拖行留下的痕迹。
一双紫红色的绣鞋出现在视线里。
李元祁神色一怔，缓缓抬起头，落入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眸里，面上随即浮现欣喜，“救我！救救我！”
左丘弥萝弯下腰，伸手在李元祁的脸颊用力拍了拍，嘴里“啧啧”出声似是颇为惋惜。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废物呢！都帮你作弊了，还斗不过他，这凡人的肉体身躯差成这样？承载那力量连一炷香的功夫都尘飞不到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元祁笑容僵住，瞬间也听出了这话中的不对劲，他忽得想起顾长空跟他说过的话，旋即又惊又怒地抬起头。
“原来你早就知道这功法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