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水,众人也逐渐缓过劲来,开始有一搭没一搭说起话来。
“弯弯,你和爹来一趟。”
宋晨宏忽然轻声招呼了宋弯弯一句,起身走到一边。
宋弯弯起身跟过去,疑惑地问道:“怎么了,爹爹?”
宋晨宏四下看了一眼,这才蹲下来问道:“弯弯,天机盘今日可有给我们测吉凶?”
宋弯弯哦了一声,转头看向旁边的虚空,大约两秒后,才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宋晨宏,一脸认真道:“天机盘说,宋家今日卦象中平。”
宋晨宏眸光一亮:“确定天机盘说的是宋家?”
宋弯弯点头,正要说话,又转头朝虚空看去,过了一会儿,才道:“天机盘说,它现在能量很足,所以暂时可以给我们整个宋家测吉凶。”
宋晨宏心中一阵欣喜,转念又有些心痛和懊悔。
这天机盘,一看就是个知恩图报的,早知今日,前天晚上就该让弯弯带天机盘去宋家库房吃一顿。
可惜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若是将来有机会,他再想办法给天机盘补偿吧。
父女俩说完话,便重新回到了人群中。
此时,老太太已经将干粮饼分好,干粮饼一个大约半斤,祖父祖母和大房分一个,二房和三房分一个。
花若鸢正将分到的半个干粮饼掰成小块,放进宋临池端着的两个碗里,准备一会儿再往碗里加点水,把饼子泡开成两碗面糊。
看到宋晨宏带着宋弯弯回来,她立刻朝宋晨宏投去询问的目光。
后者坐下来,倾斜身体伸长脖子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花若鸢先是有些意外和高兴,转念也和宋晨宏想到了一块去。
总之就是挺后悔的。
宋临池端着碗坐在两人面前,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最后看向坐在旁边翻行囊的妹妹,总感觉爹娘妹妹之间有了他不知道的秘密。
奈何这会儿人多眼杂,他也只能等后面寻个没人注意的时候再问。
宋弯弯从行囊里数出十七颗饴糖,揣进怀里的小兜里,将行囊重新绑好背到背上,之后便有些无聊的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这一张望,她的目光便不经意扫到不远处的谢二姑娘。
只见谢家那边,谢二姑娘正冷脸坐在那里,似乎在和其中几个谢家人闹矛盾。
只一眼,宋弯弯便收回了视线。
跟在女主身边当背景板可以,但她一点都不想掺和进女主的剧情里。
正当这时。
队伍前方传来官差中气十足又略显不耐的喊声:“开饭了开饭了!所有人到前面来排队领口粮,两刻钟之内没来领口粮,一律视作自动放弃,概不补发!”
听到这话,坐在地上休息的众人,纷纷咬牙站了起来。
宋家人同样去排了队,他们携带的物资不多,官差发放的口粮,只要没坏,该吃还是要吃。
因为戴着枷锁,双手不便,一人排队领全家口粮这种事,自然是没可能的,宋家上下加起来有十七口人,最后去了八个人排队领口粮。
不多时,宋晨宏几人便将口粮领了回来——
比小孩拳头大不了多少的杂面窝窝头,一人一个,分量跟宋弯弯之前猜测的差不多,一两多点不到二两的样子。
这个时代的杂面,并非现代工业生产下的杂粮。
或者说,这个时代的杂面跟现代的杂粮,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食品。
比如眼前这个杂面窝窝头。
看着灰不溜秋的不说,宋弯弯一口咬下去,耿揪,梆硬!
口感更不用提……
感觉比她上辈子某次去乡下外婆家时,脑抽从猪食锅里捞起来的米糠糊糊还要粗糙。
味道也十分复杂。
咸酸之中夹杂着一点苦味,不知道是杂面窝头本身就是这个味,还是额外掺了苦荞皮。
咀嚼过程中,她甚至还能咬到沙子。
一想到这玩意,他们还得吃将近五十天,宋弯弯就感觉前路一片灰暗。
艰难地咽下嘴里的窝窝头。
宋弯弯正要含泪啃第二口,手里的窝窝头突然被人拿走。
接着,满满一碗泡好的面饼糊糊递到了她面前。
顺着端碗的手看过去,便看到了花若鸢温柔的笑脸:“你这小馋猫,真是一刻都等不得,这窝窝头你吃了不好消化,以后你吃干粮饼,窝窝头留着我跟你爹和你哥哥吃就行了。”
宋弯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当即生气地别过头去:“我不要!我要跟娘亲爹爹和哥哥还有大家同甘共苦,我就要吃窝窝头!”
她叉着腰,看也不看那碗面饼糊糊,一副闹小脾气的模样。
花若鸢哪里看不出来,自家女儿这是在心疼他们,心里一时间很不是滋味。
有些熨帖,但更多的是难受。
若是宋府还在,弯弯现在还是个无忧无虑,调皮捣蛋的小机灵鬼。
可宋府没了。
一夜之间,她家小机灵鬼似乎也从一棵稚嫩的幼苗,长成了努力替大家遮挡风雨的小树。
可这样的成长,是她不想看到的。
她眼底有些泛红,转头看向宋晨宏和宋临池。
宋晨宏心里也不好受,耐心地劝说道:“弯弯听话,爹娘和哥哥是大人,大人吃面饼糊糊不顶饿,要是吃不饱,下午就没力气走路,但是一个窝窝头,爹娘和哥哥都不够吃,这才拿面饼糊糊跟弯弯换窝窝头。
所以弯弯吃面饼糊糊,其实也是在跟爹娘哥哥同甘同苦。”
宋临池也温声哄她:“弯弯乖,吃了糊糊,晚上哥哥去给你抓蛐蛐玩,可好?”
“我不要,我不要!”
宋弯弯又不是真小孩,哪能这样被他们哄了去,继续梗着脖子道:“我不管,我就要跟大家一起吃,你们不吃糊糊,那我也不吃!”
花若鸢、宋晨宏、宋临池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最后,三人答应每顿让她吃几口窝窝头,他们三人每顿吃一口面饼糊糊,宋弯弯这才勉强点头同意。
窝窝头和干粮饼的争执,并非只在他们二房出现。
宋家大房、三房差不多也是这个情况,以往家里什么都不缺,宋家人身上这种谦让的品质还不太明显。
如今落了难,这份情谊便凸显了出来。
老爷子和老太太甚至想将干粮饼藏起来,等路上孩子们饿了,再拿出来给孩子吃,被宋晨宴发现制止后,才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官差没让他们休息太久。
大约半个时辰,便挥舞着鞭子催促众人站起来,继续赶路。
这一走,又是好几个时辰。
天色擦黑时,宋弯弯掏出了之前准备的饴糖,先是给两个堂妹喂了一颗,又给旁边的宋成璋和宋晨宏各喂了一颗。
她自己吃了一颗,剩下的全部给了宋临池,让他帮忙分发。
为了避免有人把糖藏起来不吃,她把糖纸都剥掉了,宋临池见此,投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目光:“弯弯变聪明了。”
宋弯弯骄傲地昂头挺胸。
这话说的,她什么时候笨过?
最后。
在宋弯弯的小聪明,以及宋临池的分发和监督下,宋家众人全都吃到了糖。
空气中都弥漫起了一丝甜味。
也是在这时,众人领会到了糖的魅力。
原本走到现在,大家都已经没什么力气。
不曾想,小小一颗糖下肚,虽然饱腹感并不是那么强烈,但明显感觉身体有了些力气。
这一发现,让众人先是有些惊讶、疑惑,接着便是若有所思。
宋弯弯给宋家人发完糖后,队伍又前行了将近两个时辰,最后在一处水源附近停了下来。
此时已是深夜。
犯人们全都精疲力竭,能走到这里,全凭一口气撑着。
这一停下来,便纷纷瘫坐到了地上。
甚至有人不顾肩上的枷锁,仰倒在地上,后脖颈无力的硌在粗糙的枷板上,双目无神的望着夜空,张着干裂的嘴巴大口喘息,像极了旱地里濒死的鱼。
当官差扬声喊着让众人去领口粮时,好多人都没能立即动弹起来。
这一刻,众人身体上的疲惫短暂地盖过了饥渴的感觉,直到又过了一会儿,缓过劲来的犯人们才陆续起身,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去前面排队领口粮。
宋家人的状态,比其他犯人稍好一些。
宋宝珍、宋玲珑、宋成璋和宋成珺和中午一样,依然是倒头就睡。
宋弯弯坐在几人中间歇了会儿,之后趁着爹娘哥哥等人坐在地上休息的空档,将他们背上的行囊和箱笼解了下来。
骤然卸下五六斤的负重,众人一下子都感觉轻松了不少。
恢复了一点力气,一大家子人便开始分配任务,几个人去领口粮,几个人拿着空了的水囊去打水,剩下的人去捡拾柴火。
宋弯弯趁着大家不注意,抱着陶罐也去了不远处的小溪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