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头儿正在锄地。
自从三天前,他从那位神秘的铸兵师手中,将他的老伙计重新修缮一番之后,手中这个重焕新生的锄头便让他再次充满了干劲。
舒服,是真的舒服!
他感觉自己每一次挥动锄头的动作,都是一种浑然天成的舒服感觉。
就仿佛这锄头,是伴随他一块儿出生的亲兄弟一样,用起来格外的顺手,而且不怎么费力。
就像今天,只是用了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便锄完了往日里需要一整天才能完成的土地。
若是再多来几日,将那往年没有精力照顾的荒地一块清理了,那今年或许会是个好年景。
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望着地里稚嫩的菜苗,心里充满了希冀。
但就在他幻想之际,远方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响,他循声看去,原来是一群城里的公子哥儿在纵马。
只是短短几个呼吸之后,这群欢声笑语的公子哥儿便骑着马,从他好不容易锄好的田间地头儿跑过,顺便还踩坏了一些菜苗。
人生的大起大落,莫过于如此。
老头有些愤怒,当即冲着那些人的背影开始怒骂。
他的怒骂声在风中飘远,而那些骑马的公子哥儿再次返回,就当着他的面儿,一脸挑衅的骑着马在田里头踩来踩去。
“老东西,给脸不要脸!竟然敢说我们的坏话,是吧?”
为首的公子哥身穿锦服,腰挎宝剑。
但是老头儿看着对方那脚底下被踩烂的菜苗,当即热血上涌,提着锄头就冲了上去。
“畜生,畜生啊!”
见他踉踉跄跄的提着锄头跑了上来,其他的公子哥只是一脸嘲讽的看着戏,而为首的年轻人则是冷笑着从腰间抽出宝剑,然后对着那扑面而来的锄头劈去!
这可是城里宋拾柒大师铸造的精品宝剑,虽然比不上神兵,但用来对付一个锄头自然是毫不费力。
然而下一秒,骑在马上的年轻人便发出一声痛呼,那引以为傲的宝剑在那个其貌不扬的锄头面前,没有丝毫抵抗之力的便断成了两半。
然后在他的脸上边打了一个洞出来。
砰!
锦衣华服摔在了泥里边儿,血肉模糊的脸上噗嗤噗嗤往外冒的鲜血,嘴巴里只有临死之前的粗重吐息。
显然是已经活不久了。
见此一幕,其他几个公子哥被吓坏了,当即一脸惊骇的骑着马便跑了。
方才的耀武扬威,现在全部成了落荒而逃的胆怯。
直到此时,热血上头的老头儿方才喘着粗气放下锄头,他看了一眼倒在泥里的年轻人,只觉得浑身有些发软。
但是当目光扫过那些被踩坏的菜苗之后,他的脸上不由显露了一丝狰狞。
他扛起锄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给那地上快死的年轻人身上多添了几个洞,然后就在旁边开始挖坑。
他打算直接把这个人埋在地里边,用对方的尸体来缅怀那些被踩坏的菜苗。
旁边儿的尸体依旧噗噗冒着鲜血,只不过那临死前的呼吸声越来越微弱。
老头儿依旧挥动着自己的手臂,努力锄地。
在这个关头,他不由回想起自己这平凡到宛若死水的一生。
犹记得自己出生时,家里仍有三个兄弟姐妹,自己排行老四,是年龄最小的那个。
家中的老大因为天资聪颖,所以早早地就被当做税赋缴了上去,也不知道被转手到哪个宗门里,成了打造神兵的祭品。
家里也正好因为老大,免除了一部分的税负,才能得以养活剩下的三个孩子。
再稍后一些,家里的老二被城里的老爷看中,收去做了个仆从,不过后来听说因为意外,在与少爷们玩的时候不小心被打死,就这样结束了潦草的一生。
好在那个老爷心善,赔了一些银钱,虽然不多但也算是让父亲母亲欣喜,于是当晚家里便多了一锅肉食。
记得当时自己吃的挺香,挺开心。
想到这里,老头手中的速度不由变慢,他觉得有些反胃。
家中的老三是个姐姐,母亲因为意外得病死后,她便早早的被嫁了出去。
记得出嫁的那天风挺大的,所有人都是又唱又跳,满脸欢乐,唯独他盯着姐姐的红盖头看,想看看红盖头底下的姐姐到底是什么表情。
可惜的是,直到出嫁的队伍出了村子,他也没能得偿所愿。
只是在几年后,偶然听说那位姐姐被配了冥婚的消息,想来应该是出嫁的那天,便穿着那身喜庆的红衣被钉进了棺材里。
老头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眼眶里并没有什么泪水,只是因为风有点大。
在那以后不久,自己的父亲也死掉了。
家中的亲戚帮忙操办了葬礼,然后在走的时候顺便拿走了家里的财物,最后就给他剩了点粮食还有一把锄头。
之后的人生便是这般浑浑噩噩的度过,他这一生没有娶妻,也没有那个念头,就抱着自己的那把锄头过了大半辈子。
直到方才热血上头杀了人之后,他才第一次回顾了自己的人生,好像这辈子并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美好?
算了,没有就没有吧。
无所谓了。
他已经刨好了坑,努力将地上还有余温的尸体扔进坑里后,他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然后他拿起锄头,将坑中的尸体进行掩埋。
直到累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之后,方才将坑抹平。
老头擦了擦头上汗水,目光怜惜的看了眼已经完全烂掉的菜苗,自己片刻前幻想中的光景已经没了。
不过没事,他也老了。
老了,也就到该死的时候了。
他的目光转向旁边发愣的马匹,决定今晚吃顿好的,虽然他的牙齿已经不太坚挺。
就在这时,一道冷峻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老人家,我已经看了你半天了。”
老头回头看去,说话的是个一身黑衣的丰满女人,戴着面纱,看不清脸庞。
“哦。”
他冷淡的回了一声,而那个女人的目光却是看向他手中的锄头:
“不知道老人家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拜火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