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零当啷。
匠人在修房。
苏烟在磨墨。
林凡叼着笔。
苏蓉数着钱。
就是那十锭银子，她数了又数，看了又看。
匠人们眼馋，但知道这是赵家公子给的，不敢动歪心思。
“林公子，再有半个时辰就该上瓦了，天也快黑了，要不，咱们就把这个帐篷拆了吧。”
匠人头头凑来搭腔。
林凡点头：“好，多谢诸位，工钱赵公子给你们结了吗？”
“结了，结了！”
头头连连点头，作揖说道：“林公子也不必忙活饭菜，我们一会儿回去吃就好。”
“啊？好。”
林凡茫然点头。
自己也没说要留他们吃饭啊。
匠人头头一脸尴尬，笑道：“好，就怕麻烦了林公子，我这就去拆了帐篷。”
“苏烟，你叫苏蓉进屋，别一直坐在这里数钱。”
“可主屋正在修屋顶。”
“那就跟我一起去厨房，正好，我也该做饭了。”
林凡看看天色，起身走向主屋。
苏烟姐妹俩跟在他身后。
匠人头头看着主人家都躲起来了，这顿饭也是吃不上了，只能命其他人快些动手，做完了活儿，好早些回去吃饭。
众人各忙各的。
林凡起锅做饭，让苏烟姐妹坐在灶口等着。
苏烟细心的照看火，苏蓉仍是双眼离不开银子。
“就十锭银子，你数来数去，数这么多次干什么？”
看来看去，苏烟没好气的推了下四妹的脑袋，轻声训斥：“这是相公的钱，你亲一下相公，就想全拿走？”
“我没有！我就是算一算多少钱。”
苏蓉咯咯咯的笑着，把掰着手指数：“一两银子一千个铜板，当初五妹被卖了一百个铜板，我们把五妹接回来，然后就可以……”
话刚说到一半，苏烟面色大变，慌忙捂住苏蓉的嘴。
日子刚刚好过。
相公从未提及接回五妹的事。
五妹的离开，就是大家心口的一道伤痕。
这会儿提，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说什么胡话！”
苏烟咬着牙，用力拧了一下苏蓉的脸。
后者神情诧异，还想继续说，可见到三姐满面怒容，她也皱起眉头，气呼呼的把银子放下。
“烧火！”
苏烟把她推到灶口旁，低声斥责：“吃了几顿好饭，就以为自己过的很好了！？”
“我没有！”
“还犟嘴。”
苏烟举手做出要打的姿势。
苏蓉鼻翼微微扇动，很不服气。
五妹是被卖到河边工地，又不是别的地方。
有钱就能赎回来，凭什么不能带回来。
现在房子在翻修，吃的也越来越好，相公的生意也在蒸蒸日上，有赵家公子在背后帮忙。
这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为什么不能带回来。
苏蓉胸口剧烈起伏，面对三姐却不敢还嘴，只能在心中愤懑不平。
苏烟深吸一口气，低声说道：“今晚不许吃饭！”
“不吃就不吃！凭什么不让我说？之前咱们就说好了，把五妹带回来，这才过去一个多月，就不让提这些了！？”
也是这一句话，直接点燃了苏蓉的委屈。
泪水从眼眶涌出，她歇斯底里的大喊，转身朝外跑。
“四妹！”
苏烟慌忙起身，可她动作跟不上苏蓉。
刚来到门口，就看到苏蓉离开了家。
苏烟依着厨房门，两眼也在泛红。
她又怎么不想让五妹回来？
只是，相公并未提过。
她也见到了相公为了赚钱，天天忙到深夜。
相公做的生意，她们也帮不上半点忙。
“四妹。”
她嘴里低声呢喃，软软的顺着门往下滑落，坐在门槛上。
自始至终，她都不敢回头看一眼林凡。
她不知道相公听到这些话，会做出什么反应。
会恼羞成怒，还是会懊悔羞愧。
亦或是，冷漠的无视她们。
“等会儿跟我一起去找她。”
忽的，一只大手拍在她的肩膀上。
林凡擦干净手，扫了眼散落在地的银锭子：“等匠人们离开。”
“相公。”
苏烟低着头，双手紧紧的抓在一起，哽咽道：“我知道你没有忘记五妹，可现在生活刚刚过得好，我也想让五妹回来，但惹来一些没必要的事，我怕现在的一切都会失去，我想要相公把五妹接回来，可我也想相公轻松一些，相公好不容易才赚到钱，家里刚刚改善生活，我不想相公很累，我不想失去相公，我也想相公把五妹接回来……”
许是情绪失控，她语无伦次，用肩膀蹭着脸颊，擦去泪水。
林凡默不作声，只将她搂在怀中。
五妹。
是什么样的人？
受了这么多的苦，还会跟我回来吗？
前身这么不是东西，她也算是逃离了前身的魔掌。
可我，该如何面对。
林凡在心里坐着斗争，仿佛已经看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在眼前。
那道身影一动不动，每当他想用力看清，都会使那道身影越来越远。
“我会把五妹接回来，我们明天就去，稿子的事，不着急，我会有时间写的。”
林凡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轻抚苏烟的后背。
片刻，匠人们修好屋顶。
头头听到了下方的争吵，命人快些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林凡也不多说，丢给了他们百十个铜板，让他们出去吃饭，自己没时间照看他们。
头头拿到钱，沉闷的脸瞬间升起笑容。
“走，去找苏蓉。”
送走头头，林凡拉着苏烟离开。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匠人头头从远处折返回来。
他站在林凡家门口，掂量手中的铜板，思来想去，还是翻过院墙，又搬来梯子，爬到房顶上，从瓦片下抽出一个小小的镰刀，捡起一块破碎的瓦，又清点了一次瓦片数目，这才放心离开。
……
啾啾啾。
荒山空地。
惊鸟四散，发出刺耳嘀鸣。
林凡牵着苏烟，举着灯笼，穿梭在山中小路中。
“四妹来过这么深的地方？”
苏烟看着周边黑漆漆的深林，眼中既有恐惧，也有心疼。
她从不知道四妹要在这样的地方打猎。
四妹是最怕黑的。
“她提过这里有片空地，她不开心时，就会在这里吹风。”
林凡按照记忆中苏蓉的描述，寻找那一块空地。
哗啦。
扒开一丛一人高的草。
一块空地出现，空地前方，是百丈悬崖。
苏蓉盘腿坐在空地前方的岩石上，一头长发随风飞舞。
她听到声响，回头看了一眼，又回头看向远处的晚霞。
留给林凡与苏烟的，只有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