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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生活都不易(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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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开春,母亲生病了一个多月,在家人与大姐、二姐的悉心照料之下,终于痊愈,又能在阳台上坐着晒太阳了。那一天我回去时,刚好庭院里我栽种的映山红开的正艳。

    母亲在阳台上目光有些呆滞地看了看我,轻声地同我打了招呼,嗓音嘶哑了许多,看着满头白发面容又有些憔悴的母亲,我有些说不出的心酸与无奈。便倒了两杯白开水,坐在阳台上同母亲闲聊。

    偶然谈到父亲,说生我之后,父亲便伙同村里的汪银和与维胜,收了村子附近的竹子,租了车去潢川街上卖。

    那时是解放型卡车,又是沙石路面,只能拉五吨,把竹子卸在街头,用胶膜搭个小帐篷,专等人来收,如果顺利,天便卖了,如等不到买主,也得个把月时间。如遇上连绵阴雨天,生活环境就糟透了,那种收卖竹子的滋味,就无法用苦楚两个字来言喻了。

    父亲去潢川卖了两次竹子,每次挣五十多块钱。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但收入相当不错了,父亲第一次在潢川街头为母亲买了白花布的确良上衣,蓝丝林裤子,并给母亲买了一双带袢的塑胶白凉鞋。消费这些东西,那是在那个时代非常奢侈了。

    白花布的确良衬衣母亲是第一次穿,而且平时是上级县里女干部下乡来,才穿得起的衣服。白色的塑料凉鞋,并且鞋前镶嵌着淡红色的一朵牡丹花,村里的乡亲也都没见过,比现在的某位女富商穿着貂皮大衣还要阔气。

    母亲炫彩的多了,我便留意了起来。 后来从父亲的口中才知道,是潢川百货大楼的营业员向父亲买竹子,为自家的家里添些编织的日用品,父亲送了他十颗粗点的兰竹。为母亲买凉鞋时,遇见了营业员,便省了计划用的布票,买了一套当时非常时尚的衣服给父亲。

    母亲很是荣耀,走路也特有精神与劲力,走到哪儿都很是豪情万丈,都要显示一下父亲为她买的衣服与鞋子。

    那时能穿那么好的衣服与鞋子,母亲很是高兴,走亲串户也总不免夸耀一番,让村里的人也很是羡慕与嫉妒,有人便上报了村里。

    那时爷爷,还是封建官僚地主后代的富农身份,还未平反,父亲去帮乡邻卖竹子成了搞资本主义。便又多扣了父亲一个月的工分,另写一份检讨,还罚了款,全村开会批判,并让父亲好好学习政治思想,彻底割掉资本主义的“小尾巴”,并加背一百条毛主席语录。

    几年村子的竹子没人再敢去买,竹子挖完后分给了社员,除了叫工匠做些日常所用(箩筐、筛子、竹晒场,竹篮等)剩下的当柴烧了。

    父亲再也没去卖竹子,田地包产到户后,又去砍山上的细树绦子,编酒筐卖到光山白雀去,后来家里翻房子与哥娶嫂子,还有我读书的花费,都是夜里熬夜编酒筐卖的钱。

    再后来竹子乡亲们也没有散挖了(散挖老竹子,适宜于新竹生长,竹子维护其中主要的一种方式),竹园也就疏于管理,慢慢荒废了。到了分包责任制时代,被有些私户开了菜园,场地也变成个体户所有了。

    但母亲没有忘记她那双带袢的塑料白花凉鞋。讲到此处时,母亲脸上还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前些年,母亲自己还可以赶集,每年夏天都买着带袢的凉鞋。

    端午节的前夕,天气渐渐热了,我回老家时,帮母亲做了套白色带小红花的棉绸衣服,也在隔壁老陈处,订做了一双平底软胶底带袢的皮凉鞋。

    我从郑州回来之后,老陈把鞋子早已做好了月余,打电话催我时才想起来。

    次日我带着鞋子赶回家,母亲试穿后,很满意。说同当年的凉鞋一样好看,穿着也很舒服。并在院子里还走动了几圈,家里的黄毛狗也跟着母亲后面摇着小尾巴。

    人老了,也许都喜欢念旧吧,没料到母亲也是这般喜欢念旧的一个人,算是我又一次、圆了一回她青春时的梦吧。

    后来,母亲在疫情来临的那年春天病故。多年来,我无数次在梦里,母亲穿着她那双带袢的白色塑胶凉鞋,走在村中古老的石板路上,面带着微笑,呼唤着我的乳名……我怎么还没有长大,还是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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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端午节第二天,我去为岳父贺寿。中午吃过饭之后,忽然很想去木陵关走一走,便骑着摩托车,转向南方的老界岭驰去。

    人类始祖伏羲氏因蓍草生于蔡地而画卦于蔡河之滨,遂名其地为蔡。公元前11世纪,周武王封其弟叔度于蔡,建立蔡国,以国为氏,传18代近500年,史称上蔡。至战国期间,被楚国吞并。后裔遁居于木陵关至土门关一带。

    汉后期,天下乱,蔡氏兴盛,以求复国,三国时败于魏,晋时遭司马氏打压,南北朝时又受制于拓跋氏,后一直复国无望。至明末李自成起事,在木陵关一带的割据战争中而剿灭蔡氏一族。自此蔡氏皇族正统后裔一族覆亡。

    在南北对立的年代里,木陵关逢乱定为兵家必争之地,为此处居民带来了无尽的苦难。从曹康坳辉煌的古墓群遗迹中,蔡氏一族居住在此地,历史上是何等的荣耀与富贵。

    木陵关,又名穆陵关。与山水关、黄土关、虎头关(山水关)迩尔。位于新县周河乡柳铺村,东为鸿福寨,西为松花尖(黄毛尖东北侧的山峰)的下延山脉木陵山彭贡堂岭,两山夹一河,旧关设于河西岸,古时为汉潢古道必经之地。旧关毁于三十年前,现已成为柳铺村庄中心地带,关址今为周河乡敬老院(原柳铺村小)大门外古道之上。

    木陵关南约三公里,为跑马场。东约两公里,为朝阳寺,毁于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 北约十二公里,为白云山马岗西北岭下的土门关。

    朝阳寺座落在四尖山脚下。从朝阳寺向东,为东界岭余别山,岭北为河南境内,岭南为湖北省麻城市福田河两路口辖地。

    跑马场属田铺乡九里村辖地,为守关将士军事训练时的操演场地,向南过老界岭,即苏轼诗中的春风岭,经福田河沿举水河到麻城,直达百公里外的汉阳铁门关。

    很久了,很想去木陵关走走,然一晃三十多年了。今到此处,却寻不见少时那青砖条石围堵的关隘了。

    顺着曲蜿的河道上行,已至仲夏,嫁接的板栗树花儿如团团白云,远飘于峭拔的翠绿山岭,清幽的河谷里西风乍起,炙热的阳光也变得柔嫩,山鹰盘旋在鸿福寨几圈后,向东面的余别山隐飞而去。凋零的石榴红花散落在道旁,散放的黄牛用鼻子轻轻地嗅了嗅,甩着尾巴对着邃深的谷底,放声嚎叫,然后倔起尾巴向河道边的同伴奔去。

    路边的古青檀婆娑地挺立在古朴的村庄前,美丽的公鸡昂着它的红冠,在树脚下的青石上悠闲地享受着清凉,古道边的河道,自然地生长着柳树林,迎风飘漾着柳荚,如一串串风铃沙沙作响。河边的古柳,摇曳着千年岁月,回荡着远古的呼唤……

    朝阳寺的钟声,已消失了一个世纪,而朝阳寺的风韵,在传说中沿袭着雄关的沧桑。而那巍然屹立的鸿福寨,凝视着木陵关曾经的历程,杨六郎驱马扬起的古道尘埃,一代又一代传承着本地居民茶余饭后的笑谈。而河道边残缺的古道,静静地呈现着历史的风采,在午后阳光透过古柳的闪照下,伴着潺汨的河水弹奏的轻曲,惆然若失地呆躺着,守护着这片恬适的大地,回忆着曾经繁华的古道,和那远去的商队与战马……

    养殖的牧牛悠闲地啃着河道边丰盛的水草,昔日的跑马场早已是郁郁葱葱的山林。我的到来,惊起了群鸟的窜飞,那曾经气势磅礴的古战场,随着窜飞的鸟儿,在思绪里回旋着那远去的苦难征途……

    只有西风里的古道斜阳,依旧照耀着,那残留在河边的千年青石,那风中摇曳的古柳青檀,还有那幽谷里潺汨不息的小河,轻诉着那古老的传说……

    唐代著名诗人刘长卿,在木陵关留下一首《木陵关北逢人归渔阳》诗,描绘一幅边关百战后无比凄凉的图景——

    逢君木陵路,匹马向桑乾。楚国苍山古,幽州白日寒。城池百战后,耆旧几家残?处处蓬蒿遍,归人掩泪看。

    千载长卿佳句在,夕阳哭碎梦乡中。在回去的路上,我反复吟诵了此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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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夏天,在同村安叔的介绍下,通过村委魏叔、小六、小七与生产队认可,把地基转让给了邻队的小智。让我清理好地基之后,叫了地基处东边的邻居友哥作证人,签了转让合同。说地基防震梁建好时付清,先给订金一万元。而这个约定,让我第一次惹上了县法院的“官司”。

    在签订合同不久之后,小六、小七的母亲病逝。小七很会做人,把我的父母都接过去吃饭。

    在小七母亲葬礼的前一天,中午宴客之后,由小七安排,让我招待自己族里混得风生水起的老板。那几年楼市火爆,其中有六位从事房地产生意的族人,赚得盆满钵满,财大气粗。他们随礼最少的也有一千元。而我们这些普通的族人,大部分随礼仅一百元,少数才有两百元。

    那天在一个单独的房间,我专门招待这六个族人的茶水。他们把房间门关好,玩起了翻麻将。

    让我那天吃惊的是,他们翻麻将比点数,每次赢家就给我一百元,两个小时下来,有二千二百元,说搞点“精神费”。当时我以为,是他们叫我拿出去买两条价格高一些的烟钱。然而一个叫弢爷的,直接塞进了我的口袋并说。

    “叫你拿着就拿着,赏你的!”接着,直接又给了一千元塞进我衣兜里。悍爷、豹爷,每人给了五百,怀哥与靓哥给了两百。

    “自己家里人玩玩,输赢就是高兴,把钱拿好了,别搞得太客气了。”靓哥拍了拍我的肩后,几个人一起出门,告别了小七开车赶回县城。

    那一天,参加小七母亲的葬礼,我在其处招待客人的小费,事后认真地数一数,竟然有五千元。真的很让我意外。

    也是那天,也许是天意如此,我与弢爷又一次相遇。

    朝阳门做衣服时,通过靓哥的介绍,三年前认识了弢爷。

    那一天靓哥过我店里喝茶,询问我是否在县城买房的想法。而提起弢爷,说其也是房产商,近来为了拆迁的事惹上官司,当时房地产行业火爆,房子价位开始直线飚升,新县房价从六百元,半年不到,就涨到了一千元每平方米,拆迁户为了得到更多利益(五十万人民币)而败诉。拆迁户认为自己的颜面有失,对一审不服又申请了上诉,二审在信阳中院进行开庭。而当时同学小峰任民事厅庭长,靓哥便问我是否可以代理弢哥应诉。我为了不给小峰添乱,便直接拒绝了代理应诉,但答应了靓哥,可以与弢爷一同前往信阳,陪同其应诉。

    俗话说有理走遍天下。我陪同弢爷到了信阳,弢爷把证据交给了小峰。小峰仔细地看了一审结果与弢爷再次提供的证据(合同原件)。

    弢爷原本想请律师协助应诉的,而小峰说弢爷不用另外请律师,也是胜诉方,开庭前建议协调解决。

    拆迁户按法律程序是败诉方,从人道主义考虑,在协调机制解决之下,小峰让弢爷拿出两万元人民币,交付拆迁户。在双方认可同意下完美解决了此次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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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秋分之后,我让父亲入住县城,照顾儿子的生活起居。 我花了八百元,联系租请了一辆中型厢式货车,又一次准备着,开启我的郑州之行。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溪举于市。”

    无意中听到孩子晨读,一篇孟子之文《生于忧患 ,死于安乐》。原文选自《孟子告子下》,从走出学校 ,至今,重新听而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