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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玩心思不吃亏(五)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虽然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所以不能朗照;但我以为这恰恰到了好处。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的。月光是隔了树照过来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却又像是画在荷叶上。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匀,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

    荷塘的四面,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都是树,而杨柳最多。这些树将一片荷塘重重围住;只在小路一旁,露着几段空隙,像是特为月光留下的。树色一例是阴阴的,乍看像一团烟雾;但杨柳的风姿,便在烟雾里也辨得出。树梢上隐隐约约的是一座远山,只有些大意罢了。树缝里也漏着一两点路灯光,没精打彩的,是渴睡人的眼。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但热闹的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欧阳妹、李姐、与我的孩子静静地听我背诵着朱自清的文章。我们后来坐在村口的长亭里,也不说话,享受着山中涧溪送来清凉的微风。

    莲也,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出污泥而不染,示清廉也!人清生于世兮,赤裸裸而降临,清悠于荷塘之风景,以喻世人之德操。故莲与佛交善缘。

    我也想起了采莲,在那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露下,过些时日,便可以带上孩子,卧立于溪头青石之上采剥莲蓬。

    布谷鸟的几声畅唤后,空寂的山村愈显恬静。

    哦,这个月朗星稀的夜呵!绿衣舞女,在朱自清的笔下,依然随风漾舞。

    无数次梦中的影子。在多少孤寂的午夜,那婀娜的舞姿,那淡淡的清香,一抹粉红色的记忆,璀璨闪烁的星光之下,伴着起伏的蛙鸣、呢虫的小曲、潺汨的河水,在青石板上,恬静的荷塘边,随风踏歌……

    回到县城,已是午夜时分,拿起笔又涂鸦了起来。

    留诗云——

    乘风菡萏村前舞,约赏青妆映夕虹。黛瓦悠悠池醉影,蜻蜓点点立苞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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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夏天,只要是晴好的早晨,便从县医院带出逐渐消瘦的欧阳妹,到九龙潭河边的马路上、或者小潢河岸边走走。谈一些在海宁的日常故事,或谈一些她在英国勤苦挣钱的日子。但在我面前,她从未提及与她相伴六年的广东大叔。

    孩子开学了,军训之后,步入了枯燥而乏味的高考前、三年的学习准备战之中。

    那年的秋天,我没有外出,而是居家监督孩子的学习。

    有空的时侯,便去看欧阳妹,她的日子不多了。已经不吃流食了,依靠输液维持体能消耗。人已经瘦得变成了皮包骨,欧阳妹的母亲与姐姐以泪洗面地相伴着。

    她已经说不动话了,示意她姐姐帮助之下,摇起床头靠,在病床上躺卧起来。费力地拿起手机,用颤抖的手,许久才给我发了一条信息——

    “牛哥,请保持我最好的形象留给你,谢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我走的很幸福。以后请你不要再来了。”

    ……

    我默然。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侧身泪已充盈了双眼,我咬了咬牙,扭头迅速走出了病房。

    第二天凌晨,欧阳妹离开了这个世界。依照她的遗嘱,骨灰撒进了小潢河里。

    从那之后,当我拿起鱼具,便想起了撒向小潢河里欧阳妹的骨灰。便折毁了鱼杆,扔进了垃圾桶,决定今生从此不再钓鱼。

    那天黄昏,我填了一首词《天净沙 秋》——朦朦日色沉沉。落花寒露殇吟。片片愁云错参。雁群凛凛,北风飞叶愔愔。

    秋,是萧瑟的季节,是苍凉的季节,更是收获的季节——

    立秋,部分植物便进入了果实期,江淮老家的白天仍暑意未消,炙风阵阵。而入夜,便是凉风习习,稻花香里品丰年,荷花塘边赏月色,蛙声片片,灯火阑珊,心境也逐渐清爽。

    处暑之后,夜便长了许多,而且江淮的夜也静了许多。蝉声不再那么闹心,蛙声也少了,偶尔躲在莲蓬之下孤鸣几声。这时的呢虫,还在山林野地里尽情欢唱,跌宕起伏地对着情歌。

    似乎每年的中元节,皆是处暑前后,而中元节的月色,更是不一般的靓丽,而且还透着神秘,再听上几句老辈们诠释的谶语,更是不一般的幽冥。

    阳台上,泡一壶淮南茶,赏着星月,听着虫曲,沐着玑露,拂着凉风,更是不一般的寂寞。时间在静谧中一秒一秒地溜走,而我在一口一口的茶香中迷失,许多的陈年往事便涌上心头。不知何故,不免茶香悲画扇,笔端描素颜,午夜也悄悄地袭来……

    都说春华秋实,而秋的华,春天是无法比拟的。秋分至白露时期,也是中秋时节,柿子的橙,如精致的灯笼,高高地挑在枝头。金桂的黄,与日光的芒交相辉映,风拂着浓郁的清香。满山的红叶,夹杂着未凋的翠绿。也是惹人爱的,而油茶园的青红果,缀满了枝头。还有那山楂。油栗子的红,猕猴桃的黄……那一片片秋色的山林,缠绕着华丽的醉人心肺。

    江淮秋天的夜是纷繁的,夜空显添邃远,月色更显清明,星光的芒更澈。而菊花,是秋的身魄。人比黄花瘦,是秋的静思,更是秋的眼睛。而八月金桂,是秋的神。《八月桂花遍地开》,是江淮的魂,是江淮的韵,更是中国红色革命历史上的魂与韵。

    而江南的秋,夜色仍是浑浊的,在苏浙几年时间,秋是火热的,纷繁的上下班人车流,让你无暇顾及季节的更迁。而在苏杭的风景区里,太湖岸边、寒山寺外,西湖孤山、葛岭流霞之中,才能感觉到秋的韵美。而塞北的秋,只在一瞬间,一阵北风呼啸之后,被漫天漫野的白霜覆盖。一夜之间,夏尽秋去冬来中预约的雪花,随时会让天空与大地一片苍白。

    而中原的秋,相比南北,时间最长,也最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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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2014年春节前,我与妻购买的商品房终于装修好了,装修费花了近二十万,但九成是欠着的。这样,买房之后,叠加的债务,包括利息,四十万也相差无几了。

    妻务工回来,帮我付了急需用钱的工人两万多元工资,已是囊中羞涩。家里的电视机、客厅的沙发、餐厅的餐桌等日用品,还没有钱去买。

    妻说认识一个人,去年在她厂子里上班,说有困难可以寻他帮忙。上午午饭后,妻便试着打了电话,联系上人说过来看看。傍晚且到了我家,那男人五十岁年龄,高且黑,一双三角眼睛溜溜转,一脸贼样。妻泡茶递烟,说了好一会儿,与海宁厂子无关联的话,这男人正在不停地闲诉着,妻电话响了,说其二嫂从浙江回来,要我去汽车站接她来我的新家。出门的时侯,我借故叫妻出门,偷偷跟她讲这男人就是一张嘴好,不可靠,像做贼的。二十分钟之后,我带了妻二嫂回屋时,那男人走了,说我们装修这么好的房子,还像没钱的人么?那人后来果然如我所料,第二年春天,在海宁妻所务工的工厂里,偷东西被抓,送到了派出所处理。

    当夜,我向弢爷借了两万元,赶在春节前两天,把房里的日用品办齐了。

    孩子读县高一中,每天投入到紧张而又繁忙的学习之中,为了让孩子增加一些休息的时间,我早送晚接,家与学校两点之间,五公里的距离,上学的日子,施行了“快递”传送的模式。

    ? 这期间,李姐叫我去做餐饮业,而对服务型餐饮业来说,细致而繁琐的程序,对我这样急燥、直爽的性格,再去学习接触,无疑乎又面对一种焦头乱额的生活方式。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那年正月初八,妻又坐上了去海宁务工的车。

    元宵节前,下了一场小雪,雪后初晴。我坐车回熊河时,去了一趟土门村子,同学小乾的家。

    那天中午,我在小乾处刚喝了几杯白酒,父亲打电话,家中来了王春与刘和秀夫妻,便急着赶回去了。路过山水关时,又遇上了多年没见的同学小刘。亦想起了刘小禾、欧阳妹……

    忽发感叹,填了一首词——《临江仙 与友别山水关》

    寻踪墨客彤云眺,风雪已过关山。缅东坡古道尘湮。诉归人掩泪凭澜。千古兴亡多少事,酒香交迫肠寒。殇痕抛去淠河潸。徒留山水指尖怜。

    回到熊河家中的时候,父亲正陪着王春夫妻喝茶,午饭已经吃过了。见我回来,父亲便拿着锄头,说去河对岸的菜地挖些蒜苗回来,准备夜晚的菜。

    王春这几年在郑州租了门店,做起了卖家具的生意,在龙湖畔买了房。因缺少适当的身体锻炼,已经发胖的很厉害,不足1米65的身高,现在差不多190斤体重,又经常起早贪黑地开车送货。人没休息好,黑眼圈很明显。上午还喝了二两小酒,这会儿昏昏欲睡,便由刘和秀扶着,盖上被子,和衣躺在我的床上。

    那天晴的很好,向阳的地方雪早已融化。我与母亲陪着刘和秀闲聊。我们谈起了在东莞务工,那段难忘的岁月,想起了林芹、李刚、吴友奎、刘小禾、赫霞等人。

    “二十多年过去了,不知道王春的表嫂怎么样了?”我问道。

    “她呀,现在在深圳定居,她儿子现在是一家软件公司的老总,月收入听说好几百万。”刘和秀又开始笑着调侃我了,“那年在公司喝醉了,听吴友奎事后说,你一手抱着表嫂大腿,头枕在刘小禾的肚子上,睡了一个晚上,现在去傍我表嫂的大腿,你肯定飞黄腾达。”

    在东莞时,从王春的口中得知,他的表哥得了尿毒症,过早地离开了人世,一双儿女由王春的表嫂打工抚养长大。现在这么有出息了,直替她高兴。我并没有说出,刘和秀与王春趁我睡的正香,钻我被窝的事,而是无比沉重地告诉她另外一件事。

    “那你表嫂该享福了。刘小禾虽与你不是一个乡镇的,但同宗吧,她病逝三年了。”我惋惜地说,“别拿已经走了多年的朋友开玩笑了,她走的时候,我去看过她,是肝癌晚期,死的时候,身体四肢只剩下皮包骨了,腹部却胀得像怀孕要生孩子似的,很痛苦的。”

    ……

    那一个下午,我们都沉默了许久。刘和秀并不知道,去年秋天欧阳妹的死,在我心中,同样的痛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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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的春天,过的特别漫长。我除了接送孩子,偶尔去一趟菜市场,很少出去爬山,也很少与人联系。一天上午,族人打电话邀我回熊河祭祖,才知清明到了。我看了看镜子,胡子、头发紊乱,人显得很清瘦。突然发现自己怎么这样邋遢。去小区外临街的理发店理了头发,刮了胡子,人虽显得精神些,但眼睛里仍有那么些颓靡、消沉。

    黄昏后,我喝了自己采的灵芝久泡的烈酒,醉醺醺地去了小潢河岸边,在欧阳妹撒骨灰的地方,向河里撒了一些食物,又在水里放了用塑料纸折成的船,点上蜡烛,祝福天堂里的欧阳妹。

    遂作祭词——《浪淘沙令 清明 》

    节至月难求。对饮琼楼。东风致意花痴休。离合奈何音已断,移步添惆。

    天地任蜉蝣。灯彩幽幽。一生谁叹不风流。道上春花春梦老,春雨悠悠。

    那个清明节的前夜,我从四桥东岸步行到二桥,然后过二桥步行到西岸折返至四桥。一路上樱花飘落,春雨缠绵,雨逐渐湿透了我的衣服,夹杂着我的泪水。

    当年,若不是在海宁皮衣厂遇上欧阳妹……

    当年,若不是欧阳妹喜欢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