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省天沙市
溪湖老干部疗养院。
湖边凉亭，胡主任坐在石凳上，手上提着鱼竿，双眼微眯。
身后，年轻警卫员屹立如松。
“主任，古医生过来了。”秘书快步走来，垂着手，低声通报。
“嘘……”
手指竖在嘴边，胡主任双眼紧盯湖面，平静的湖面上，隐隐见鱼漂上下起伏，不时急促下沉。
“起！”
胡主任猛然抖杆，手一甩，鱼竿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一条巴掌大的鲫鱼跃出水面。
警卫员箭步上前，精准的握住鲫鱼，扣下鱼钩，将鱼掷入水桶中。
“原来，是条小鲫鱼在作怪。”胡主任哈哈大笑。
见主任兴致颇高，秘书笑着道：“湖中鲫鱼颇多，生性爱争食，最是狡猾……”
胡主任摆摆手，“再狡猾的敌人，只要摸清规律，照样一网打尽……”
“您教导的极是。”
胡主任将钓竿递给警卫员，双手背负，边走边道：“待会将鱼收拾了，熬个鲫鱼汤，给我小孙女补一补。”
说着，胡主任望着前方逗狗的小孙女，扬声道：“彤彤，回家喝鲫鱼汤去。”
“好嘞。”
16岁的小孙女，牵着小泰迪，欢快的跑过来。
夕阳下，爷孙俩走在前面，秘书和警卫员落后一步。
“怎么，古学海又来劝我做手术？”胡主任凝望前方，淡然问道。
“是，他说，您目前的情况，已经不适合保守治疗了。”秘书谨慎开口。
“没办法，老了。”胡主任摇头，“就像机器，运转了几十年，零件都生锈了。”
秘书低着头，不敢接话。
旁边的小孙女撒娇道：“爷爷，不许你说丧气话。”
“哈哈哈，怕什么，我们老一辈，不信这个，说说有什么关系，只不过，年纪大了，总侥幸能拖一天是一天……”
胡主任爽朗大笑，随即转头吩咐秘书：“叫古医生过来吧。”
秘书点头，一路小跑。
稍倾，秘书领着古医生，来到了湖边的小长廊内。
正是上次院外会诊，天沙市中心医院的古学海。
古学海是省医疗专家组成员，跟老干部中心很熟悉。
“胡主任……”
古学海的声音，恭敬中带着一丝亲近，还没说完，就被胡主任摆手打断：“都二十年的老熟人了，客套什么……坐！”
古学海弯腰，侧着半边屁股坐在石凳上，随即问道：“最近，身体如何？”
胡主任苦笑两声，道：“老样子，你也清楚，发作的越来越厉害了。”
“慢性阑尾炎，容易反复发作，随着年龄增大，手术风险也上升，保守治疗难以避免穿孔的威胁，我建议还是手术治疗。”古学海斟酌道。
“老了，人就有点畏手畏脚，没有年轻时不怕死的精神，总想着，全须全尾的去见老战友。”胡主任拍着石桌，一脸唏嘘。
古学海等了两秒，才缓缓开口：“阑尾炎是小手术，只不过，您的年龄增大，发作越来越频繁，阑尾坏死的几率很高，建议还是早点手术，否则，会越来越严重。”
“那就说说看吧。”
胡主任哼哼两声，这一幕很熟悉，古学海之前也找过他好几次。
古学海将夹在腋下的文件夹，放在石桌上，在胡主任面前展开：“第一个，是协合的孙教授……”
话没说完，胡主任冷哼一声打断：“我有印象，就是让我切了，万事大吉的那位，我没记错吧。”
古学海尴尬的点点头，道：“孙教授是胃肠外科的大拿，说的有些直，但话糙理不糙……要不看看第二位，省人民医院普外的卢主任，人虽然年轻，手术却做的很稳……”
“好了，别卖关子了。”
“上个月才来过，今天又来，肯定是有蹊跷，直说吧。”胡主任人老心不老，一眼洞穿古学海的小心思。
“您太睿智了……”古学海讪讪一笑，翻开最后一页，道：“主要是最后这位，有点特殊，手术方式独辟蹊径，年纪也比较小，我是担心，你未必能接受……”
啪！
胡主任猛然一拍石桌，正色道：“年轻怎么了？我当年12岁，人还没枪高，照样上战场。”
“是我糊涂了。”
古学海连连赔不是，他最清楚，胡主任引以为豪的，就是年轻时赶上了建国大战，在他面前提年轻，他绝对跟你急。
旁边的秘书，也憋着笑。
“不知道，您昨晚有没有看晚间新闻，这个江医生，因为开展新术式，就上了昨晚的新闻。”古学海笑道。
“昨晚……”
胡主任蹙着眉头，正苦苦思索时，旁边的小孙女，满脸潮红道：“是不是那个帅气的医生？”
“对对对……就是他。”古学海点头道：“前几天，我去云海医院参加会诊，当时就看了江医生的手术录像，说实话，手术做的很精细、很稳，关键是，他的操作无需开刀！”
“无需开刀……”
胡主任眼前一亮。
“对，是无创手术。”古学海见说的胡主任动心，也是很振奋，继续道：
“这个手术，叫内镜逆行性阑尾炎治疗，是刚推出的新术式，采用内镜，从直肠进入回盲部，通过将药物直接送到阑尾冲洗脓液，完成取石引流，完全不需开刀，而且还能保留阑尾。”
“哦……”胡主任来了兴趣，问道：“那成功率有多少？”
古学海早猜到有此问，掏出一页纸，赫然是江浩的论文，自信道：“据统计，江医生目前做了三十多例，没有一例失败，仅有两例有并发症，复查治疗后康复出院。”
他稍稍停顿，加重语气：“国内目前仅有几家医院，在开展ERAT的试点，但轮到手术的精细度，我还是推荐江医生。”
胡主任点头，眼中若有所思。
见胡主任似有疑虑，秘书趁机提问：“这个江医生，有什么独特之处？”
古学海知道问到了关键点，没有隐瞒，道：“江医生今年才22岁，是云海医院急诊科的实习生，按理说，别说主刀，连做一助的资格都勉强，可这个年轻人，很有天赋，似乎天生就是做医生的料，我把他做过的三十台ERAT手术都看了一遍，深感佩服，连我们医院消化内科的主任，都没把握做到他这么精细。”
秘书仍不放心，追问道：“那成功率几乎是百分百？”
“目前为止，百分百。”
古学海缓缓开口，语气郑重，“否则，我也不敢跟胡主任推荐。”
啪！
沉默良久，胡主任一拍石桌，长身而起，断然道：“行了，就他吧。”
“那我马上去请江医生。”古学海见状，语气轻松道。
其他几人，也是心情舒畅。
在座的各人，都期望老主任长命百岁，可天不怕地不怕的老主任，却死都不愿开刀割阑尾，急得众人提心吊胆，生恐阑尾突然穿孔。
一行人，簇拥着老主任回程。
“等等……”
胡主任忽然止步，沉思道：“小汤，是不是还在云海医院？”
古学海身躯一震。
他知道，胡主任口中的小汤，正是云海医院的汤副院长，也是胡主任在卫计委当年的老部下。
“您记性真好，小汤目前是副院长。”古学海低声说道。
“那就直接去云海市，也不要大费周章，直接跟小汤说，我去看看老部下。”胡主任沉声道。
众人瞳孔一缩。
都心中明白，老主任不想劳师动众，另外，也是存了心思，想提前摸摸底，增加信心。
众人点点头，也不点破。
“爷爷，我也陪你去。”小孙女挽着胳膊，撒娇道。
胡主任哈哈大笑：“好，一起去散散心。”
溪湖湖畔，洒下一路爽朗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