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囊切除，不算是大手术。
事实上，在很多小医院，甚至乡镇医院，医生们都能自信满满完成手术，在云溪区医院，狄清平均每周都能切两三例。
可当新手们得意忘形的时候，却忘了胆囊炎还有一个“隐形杀手”：萎缩性胆囊炎。
正常的胆囊，大约有两三个核桃长，可萎缩性胆囊，却蜷缩成一个核桃大。
在这核桃表面，粘连着胆囊床、胆囊管、胆囊动脉、胆总管、肝右动脉、肝门……而且操作空间极其狭小，手术难度直线上升。
若是遇到合并症，譬如手术台上的患者，兼门静脉高压、脾大等合并症，别说新手，干了快十年的狄清，都忍不住吞两口唾沫。
狄清此刻，脑海中正回忆，若是解剖胆囊管不当，触发危机的画面：
8成的几率伤到肝右动脉。
1成的几率伤及右侧副肝管。
1成的几率伤及肝右动脉……
若是遇到莽撞汉子，眼一花，指不定将胆总管误认胆囊管给结扎了，云海医院每年都要收几例误扎后做胆总管吻合的患者。
“江医生，我来给你做一助吧。”狄清建议道，他实在有些不放心，固然江浩的快速辨别病症让他很钦佩，可手术经验却是需要时间积累。
江浩的年纪，是个硬伤。
此刻，一助闻言，乖乖的退下，让出位置，狄清走到对面，接替的同时也是方便观察。
“好。”江浩无所谓的点点头。
“江医生，准备如何入路？”狄清琢磨先摸摸底。
“胆囊太小，粘连严重，采用顺逆结合术式，锐钝结合，先分离胆囊周围的粘连。”
“顺逆结合？”
狄清眼神一眯，脑海中还在回忆顺逆结合的术式，只见江浩开始拿着纱布开始分离粘连。
萎缩性胆囊，原本操作空间就小，粘连又严重，若是狄清自己上，肯定小心翼翼，比平时至少多花两倍的时间来处理。
可江浩却是“硬上”的架势，狄清作为旁观者，都看的心惊胆寒，眼睛都不敢眨，就怕下一秒，某个地方“噗呲”喷出一道血箭。
可看着看着，忽然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就像是在看示教手术片。
动作快，却不乏轻柔。
那些平日讨厌、顽固的粘连，在江浩的巧手下，如纸片般一分为二。
狄清原本还想提醒对方慢一点，可渐渐的，就失去了说话的兴趣。
狄清就读的医学院，不是985，也不是211，只是一所普本，这类学校，若是没有门路的话，投给三甲医院的简历，只能进垃圾篓。
他在三甲医院规培三年，百般努力，最终，还是被残酷的现实打败。
认命后，在叔叔的安排下，无奈进了云溪区医院，按部就班的做了五六年，升到了主治，开始独立带领治疗组，主刀一些小手术。
云溪区麻雀虽小，可五脏俱全，大的手术不敢做，切阑尾切胆囊，每周都有好几例。
就这么切着、切着。
狄清的自信也渐渐回升了。
或许，跟三甲医院那些学霸比，或许眼界不足，可论到手术经验，尤其是切阑尾和胆囊的经验，狄清还是有点傲娇的……
当年他在省立医院实习，有个211硕士的同期，最后选择回老家三甲医院，没有门路，科室内斗又不会站队，到现在，还在做管床医生，甭提主刀，连一助的角色都捞不到。
更可怕的是，遇到“刀霸”
有些强势的科主任，“刀霸”附体，手下人就惨了，捞不到上台机会，要不混吃等死，要不另觅东家。
相比同期的学霸，这几年，狄清每周都能做几例手术，在手术经验积累方面，还是有点自信、有点傲娇的……
基于此点，狄清的心开始膨胀了、不安分了。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同样，不想切肝切胃切肿瘤的普外医生，不是一个好医生。
云溪区普外科，只有一个副主任，还有两年就退了，顾忌到狄主任的面子，也就放手让狄清大展宏图。
狄清有了契机、有了经验、有了自信，固然要挑战一下高难度。
不过，看着江浩的操作，狄清的自信又慢慢的消散了。
“云海医院不愧是我市的标杆啊！”狄清发自内心的赞叹，引来一帮小医生的赞同。
连十年老急诊的谭医生，也默默的点头。
嫉妒是人的天性，可当对方到了你需要仰望的地步，那嫉妒就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心悦诚服。
“分离结束，准备切除了。”
江浩对赞美置若罔闻，看着孤零零的胆囊，满意的点点头，随后，执刀一划。
哐当……
一块核桃大的胆囊，被仍在器械盘内。
“解剖一下。”江浩边埋头操作，边嘱咐道。
狄清愣了两秒，旋即醒悟自己已然是一助，忙从护士手中接过刀，划开一个口子。
一颗1厘米左右、黑乎乎结石呈现在众人面前。
“果然是结石！”
“看，还有点胆汁漏出来……”
“确定是胆囊无疑！”
众人七嘴八舌的附和，不时送给江浩一个仰慕的眼神。
江浩并未在意，冷静的下着命令：
“下一步，探查胆总管。”
江浩伸出左手，顺着小网膜孔，轻柔的摸到胆总管，中指一翘，立马确认管中也有结石。
雪亮的刀尖一闪……
啪嗒一声，一颗09厘米的结石，落在盘子内。
“下接下来，缝合胆总管。”
“4-0缝合线。”
江浩仿佛教导小学生般，一步步念出步骤，就在狄清短暂的失神时，江浩抬起头：“缝好了。”
“这么快？”狄清眨眨眼，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胆总管可贼细，15厘米左右，不会是瞎缝的吧？
心里好慌……
“T管都放进去了，胆总管都缝完了。”江浩感觉今天的状态，出奇的好，寻摸着是在别人的医院做手术，不用占用床位的缘故。
“检查止血。”
“生理盐水、甲硝唑溶液冲洗。”
“引流管。”
在众人钦佩的目光中，江浩快速安放好两根引流管。
就剩最后一步：关腹。
愉悦的江浩，余光扫到发呆的狄清，忽然觉得有些亏待了一助，很有分享精神的问道：
“你要缝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