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医院，急诊科人满为患。
急诊骨科诊室，门口两侧的候诊座位，都坐满了病人，或低声呻吟、或满脸痛楚，连过道上都是焦躁的来回踱步的家属。
“下一个。”
急诊骨科诊室，主治田野，撕开四条速溶咖啡，倒入马克杯中，走到饮水机旁，冲入开水。
一瞬间，诊室内弥漫着浓浓的咖啡香。
很多医生爱喝浓茶或咖啡，田野也不例外。
三十三岁的田野，个头不高，当年进骨科还被嫌弃，幸亏他长的敦实有力，搬大腿格外卖力，才能留在骨科。
在骨科能爬到主治，算是晋升到二线，日子就舒坦很多了，田野也过的有滋有味。
可惜，云海医院有规定，急诊内外妇儿，都会从其他科室抽调医生值班，一值就是半年。
田野调到急诊骨科后，已经习惯喝着浓咖啡，借此驱散疲惫。
“医生，你好。”
进来的是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头，估摸着有六十多岁。
老头穿着有些单薄寒酸，十月底的云海，还是有点冷的，可老头仅仅穿着一件皱巴巴的水蓝色外套，肘部还打着补丁。
老头扶着胳膊，颤巍巍的坐在田野对面，朝田野拘谨的笑了笑。
“患者王海，胳膊骨折了？”
田野扫了一眼病历，看着老头扶着胳膊，示意对方将胳膊放在桌上，摸了摸对方受伤的部位，便道：“桡骨远端骨折，伤的有点重，先去拍片子吧。”
说着，田野开着X光单子，递给王老头。
“谢谢医生。”王老头颤巍巍的接过缴费单，老老实实的转身出了诊室。
田野又接了几个患者，开了检查，做了两例复位后，那老头提着袋子，慢悠悠的走回诊室。
“哎呀，你这个骨折，有些麻烦啊。”田野看了看片子，皱着眉头道。
“很严重吗？”王老头一听，瞬间紧张，本就皱巴巴的老脸，挤满了沟壑。
“嗯，粉碎性骨折，的确严重。”田野抖了抖片子，直接下了诊断：“我建议做手术。”
“手术？”王老头脸色一变。
“对，做切开。”田野担心王老头听不懂，从桌上的文件夹中，翻出一张彩色骨科手术图，指着图纸道：“你看这，你的骨头都碎了，要在里面植入钢板和螺钉，用内固定的方式来锁定骨骼，恢复它固有的解剖位置。”
“还要打钢板？”
王老头听了医生的解释，没有放松，反而更不安了。
他咽了口唾沫，局促的捏着皱巴巴的衣角，紧张的问：“那会不会很贵？”
“嗯……一般15000到20000，手术费并不贵，主要是耗材贵。”
田野说的很随意，可落在王老头耳中，却不亚于晴天霹雳。
顿时，他脸色一白，身子微微发抖，颤声问道：“我听别人说，不是可以用手捏一捏，打石膏就可以好吗？”
“你说的是手法复位吧。”
听出老头有些不敢置信，田野皱皱眉头，有些不爽。
他是个急性子，最烦的就是病人对医生的诊断提出质疑，不过看对方年纪大，经济条件不太好，便按捺火气，抖了抖X线片子，耐心解释道：
“简单的桡骨远端骨折，的确可以手法复位，但你的情况毕竟复杂，你看看这，你这是粉碎性骨折，关节面都损伤了，按照我们骨科的AO分型标准，你这骨折，属于C3型骨折。”
田野顿了顿，指着片子的关节面，道：“这个C3骨折，手法复位很难成功，而且就算勉强手法复位，也难以维持，很可能在愈合期出现短缩或再移位，导致复位失败，你明白吗？”
“明白……”
王老头艰难的点点头，满脸苦涩。
他想了想，又不死心，小心翼翼的问道：“医生，那你们医院，还有没有其他医生，可以做手法复位，差一点也没关系。”
啪！
听到患者要换医生，田野生气的将片子拍在桌上，他就是个急性子，尤其反感患者不信任，当即板着脸，语气急促的道：
“那你想找哪一位？”
“我告诉你，你就是把我们骨科的主任找来，把康复科的主任都找来，他们也没把握一定保证手法复位成功，如果复位失败，你还是要做手术，不仅浪费时间还浪费金钱……”
一顿劈头盖脸，训的王老头唯唯诺诺。
王老头情知说错了话，惹怒了医生，慌忙摆手，辩解道：“医生，我不是这个意思，跟您说句丢脸的话，我身上总共就几千块，根本不够手术费……”
原来如此！
田野听到这番解释，也释然了，火气消了大半，明白自己有些冲动，再看看老头单薄的穿着，忍不住善意提醒：“你没有新农合吗？”
王老头没有吭声。
他知道自己的困境，苦笑的摇摇头，拒绝了医生的好意，然后默默的站起身，接过病历和片子，满脸苦涩的走出了诊室，消失在拥挤的就诊人流中……
田野摇摇头，这一幕他见的太多了，从最初的悲天悯人，到现在的渐渐麻木。
叹了口气，田野收拾心情，朝门口嚷道：“下一位。”
而在同一层楼的江浩，正在急诊手术室忙碌着，直到晚上七点，江浩才踏出手术室，换了衣服，上车，一路踩着小别克的油门喵喵叫，风驰电掣的赶回了灌水诊所。
“咦……”
走到门口时，江浩余光一撇，才突然注意到，自家的业务招牌上，新增了一项服务：
骨折复位！
江浩淡淡一笑，老妈的效率倒是挺快，昨天听了老爸的阐述后，她就心花怒放，先是将儿子狂赞一通，紧接着就表示，要将新业务添到招牌上。
不得不说，广告很有效率。
江浩吃完饭，正慢悠悠下楼，就听到老妈招呼：“儿子，赶紧过来，有客户骨折了。”
江浩慢吞吞的下楼，扯了一件白大褂披上，刚进诊室，就看到其中一个小隔间内，正坐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旁边还挽着一支拐杖。
“怎么骨折的啊？”
江浩坐到对面，习惯性的问了一句。
对面的年轻人，呲牙咧嘴，满脸懊恼的道：“别提了，我就是尿急，随便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扶着电线杆尿尿……结果，不知哪来一个沙雕，以为我触电了，上来就给了我两棒子……”
“看来，政府规定，不能随地大小便很有道理。”江浩摸着下巴，语气深沉的道。
年轻人也语气悲痛的附和：“我就是血的教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