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幕
12月的云海，天黑的很早。
苍穹漆黑如墨，云医大楼却亮如白昼。
今天是江浩本周第二个大夜班，江浩泡了一杯热茶，抱着保温杯缓缓朝急诊室走去。
“江医生，你不在值班室，跑到这来受苦啊？”略丑马脸住院医，见江浩进门，愣了一下，旋即，拉来一张椅子给江浩坐下。
马脸住院医姓钱，算是资深住院医，马上就要轮住院总了，值班很卖力，算是提前适应。
江浩落座，放下保温杯，施施然道：“值班室太冷清了，曹医生又在看球赛，我还不如来急诊室，做几个体格检查。”
马脸住院医嘿嘿一笑。
曹医生是铁杆球迷，众人皆知。
今天有世界杯预选赛，曹医生铁定是要抱着电视机睡的。
他对足球压根不感冒，一帮白斩鸡，有什么好看的，拿着几千万的高薪踢假球，甚至出现两队打假球的闹剧，双方都赌自己球队输，搞到最后没辙了，干脆自摆乌龙。
这帮垃圾，不如解散。
晚上看急诊的很多，江浩还没喝口热茶，就又分了三个病人来了。
“江医生，你先还是我先？”钱住院医故作谦让，实际上，他内心还是有些许骄傲的。
固然江浩手术做的出神入化，可对方基本就待过清创室和手术室，鲜少参与一线夜班诊断。
而钱住院医一直在急诊室和抢救室，一天接诊至少几十个，从实习混到现在，也五六年了，临床经验丰富，早没有当年的青涩和紧张，各种急诊也是得心应手。
“你来吧？我还是实习生，就算做了体格检查，也没下医嘱的资格。”江浩笑道。
没有执业证，是没资格下医嘱的，因此江浩手术的病人，都是江浩吩咐，让郝蓓等人开医嘱。
“也行。”钱住院医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笑意。
能在明日之星面前秀一把，这种感觉不错……钱住院医恶趣味的遐想。
急诊科众人都知道，江浩前途无量，纵然费青嘴上说的不多，恐怕也是怕木秀于林，连护士们全是他的小粉丝，这让科内的同龄人自然羡慕嫉妒恨。
“叫什么名字？”钱住院医收敛笑意，正视对面的病人。
病人是位中年妇女，面容发黄憔悴，精神萎靡，看外貌两人也以为对方有四十岁，结果一问，对方才三十出头，据说是坐办公室的，压力大。
“哪不舒服？”钱住院医简单问了个人情况，就切入正题。
“肚子疼，疼了一下午。”病人微微躬身，捂着肚子，表情痛苦扭曲。
“疼了一下午才来？”钱住院医无奈的扁扁嘴。
很多病人，把腹痛不当回事。
只有急诊医生，那是如临大敌。
钱住院脸色一沉，赶紧给病人做查体，又吩咐护士拉来仪器做心电图，同时开单子，实验室检查结果，显示血淀粉酶为23U，尿淀粉酶为58U。
等待病人做检查中，钱住院医也没闲着，用带着考究的口吻问江浩：“江医生，你知道为什么咱们急诊科夜班，最怕急腹症？”
“病症多，容易误诊，后果严重。”江浩惜字如金。
“那你说说，常见病症有哪些？”钱住院医笑吟吟问道，带着一丝天然的优越感，那是对自己多年一线临床的自信。
江浩面无表情，微微思索，就用一种机械的声音开始背诵：
“非创伤性急腹症，有主动脉夹层破裂、胰腺炎、胃十二指肠穿孔、胆道问题、泌尿系统结石、疝气、肠梗阻、阑尾炎、急性胃炎、肠胃炎、胃痉挛……”
“知道的还挺全。”钱住院颇为意外的看着江浩。
过了半晌。
病人回来，折腾半天，没查出结果。
“没办法，不能给你省钱了。”钱住院医皱着眉头，小声嘟囔的开了一张腹部CT增强。
急腹症涉及腹部多个器官，病情复杂，尤其是在基层医院，很容易误诊。
不过，在大医院，设备齐全，医生们还是有较大的选择余地。
腹部CT增强，就是一张王牌。
之前说过，所谓CT，就是一组片子。
去医院扫过CT，或是看过医疗剧的人，都知道遇到疑难杂症，医生都会拿着一张大黑色胶片，对着光看。
那张片子上，有几十个小图片。
而那些小图片，就是CT片。
通俗点说……
所谓CT平扫，相当于CT机在你肚皮上平切一刀，拍个照，然后往下移几毫米，再切一刀，再拍个照片，就这样逐层给你边切边拍。
一组片子下来，腹部各个器官就清晰呈现在片子上。
而增强CT，就是加了造影剂，注入体内，对于各种血管病变更直观。
有些医院，遇到急腹症这种病，一般都会开全腹部CT增强，因为一旦漏诊，后果严重。
尤其是腹部主动脉夹层、腹主动脉瘤、宫外孕、脾破裂自发、腹腔动脉血栓等几个症状，那是分分钟会死人的！
之前，钱住院见对方穿着节俭，经济似乎拮据，还没医保，不由心生怜悯，并没上来就开几百块的CT增强。
因为，大部分情况，还真是一瓶开塞露就搞定了。
但医生不能赌。
若是查不出原因，该开的片子，还得开。
1000个病人，只要漏诊一个上述症状，那倒霉的医生和病人可能都得完蛋。
“来，去放射科先做扫描吧。”钱住院医开了片子，就通知护士叫上医护推着病人去做片子。
钱住院又看了几个病人，医护又把病人推回来了。
钱住院接过片子，插在阅片器上，又对照影像科的诊断，看了半晌，心中一定，边埋头开单子，边温言安抚病人：“你这个是胃炎，问题不大。”
“谢谢医生。”那女子拘谨的点点头，小声感谢。
就在钱住院写完单子，一撕，准备让病人去缴费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将单子死死的压在办公桌上。
“钱医生，我怀疑，病人不是胃炎。”江浩的声音，在钱住院耳畔悠悠响起。
钱住院被江浩打断，先是一怔，旋即心中不快，他做一线急诊五六年，阅人无数，对急腹症还是颇有心得。
论经验论眼力，进院几个月的实习生哪能跟他相提并论。
不过，当着病人的面，钱住院先强压心中的不悦，目光锐利的瞪着江浩：“江医生，不要干扰我看诊。”
面对钱住院犀利的目光，江浩没有躲闪，反而正面直视，语气笃定道：“钱住院，我认为，病人真正的病因，并不在腹部……”
不在腹部？
钱住院搁下笔，惊愕的看着江浩。
就连病人，也暂时忘了疼痛，抬起头，极其困惑的看着江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