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外
孩子母亲，毛月娥来回踱步，满脸担忧，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喂，你来了没有？请假……孩子手指都断了，你还请假？挣钱重要，还是孩子重要？”
毛月娥死死攥着手机，厉声咆哮。
似乎将平日积攒的怨气，通通发泄出来。
她和老公都是来自农村，历经坎坷，吃尽苦头，好不容易在云海落脚，却遇到这种不幸，不找个地方发泄，人都快要崩溃了。
咯吱……
就在毛月娥双目泛红，声音嘶哑时，手术通道的大门被推开，众人鱼贯而出。
“医生，医生，我儿子怎么样？”
没有理会丈夫在手机那头的解释，毛月娥挂断电话，迎上前，狠狠吞了两口唾沫，颤声问道。
江浩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侧身一避，让出位置，郝蓓心领神会，上前柔声道：
“手术很成功。”
“谢谢！！谢谢医生！！”
毛月娥伸出颤抖的双手，紧紧的握住郝蓓的手，强忍三个小时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来，看看孩子吧。”郝蓓能理解做母亲的心情，伸手朝后面的平车一指。
毛月娥顺势看去，目光落在孩子那截失而复得、有些发黑、带着一根钢针的中指，热泪盈眶，握着郝蓓的手，语无伦次道：
“谢谢……谢谢……”
“好了，你也幸苦了，回去歇歇吧，手术虽然成功了，但接下来术后康复，还有一些难关需要我们去努力克服。”
郝蓓拍了拍毛月娥肩膀，安慰这个泣不成声的母亲，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众人才安然离开。
恒温病房内。
毛月娥捧着一本小册子，望着熟睡的儿子，原本急躁的心绪，也渐渐安静下来。
手中的小册子，是刚刚护士发放的小册子。
云医对断指再植这类手术很重视，每一位病人家属，除了术前谈话，交代注意事项后，病房的值班护士，还会发一本健康宣教小册子。
值班护士会多次宣教，术后的重要事项。
保持室温20-25度，湿度60-70度，不能吸烟、不能让病人情绪波动、不能吃辛辣食物……毛月娥看着儿子平静的脸庞，内心反复默念。
据说，昨天就有一起吃了辣椒和槟榔的患者，差点截指。
毛月娥怀着愧疚的心情，琢磨着，等老公下班回来，再给儿子做点他爱吃的菜，好好补一下。
临近下午6点半。
咯吱一声！
病房门推开，一个面容略显疲惫的男子，快步走入，进门就问：“儿子怎么样了？”
毛月娥嫌弃的看了老公一眼，挥挥手，小声道：“赶紧把门关上，护士说了，不能老开着门。”
毛月娥的老公，韦世豪忙不迭返身关门，放慢脚步走到床边，见儿子熟睡，唯恐吵醒儿子，压低声音问道：“儿子怎么样了？”
“医生说了，手术很成功。”毛月娥刚说完，韦世豪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回去了。
“我先回去，给儿子做点吃的，你看着儿子，有情况就按那个按钮叫护士。”毛月娥交代两句，转身就走。
刚走两步，似乎又不放心，毛月娥返回，拿起柜子上的健康小册子，硬塞到老公手上，严肃道：“刚刚医生护士都有交代过，不能吸烟，你烟瘾重，千万别在儿子面前吸烟。”
“知道了知道了，你回去吧。”韦世豪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老婆离开。
“记得看那小册子，我很快就回来了。”毛月娥见丈夫似乎没放在心上，微感不安，又叮嘱了一遍，才转身出去，轻轻掩上房门。
韦世豪搬了一张椅子，靠着墙坐下，漫不经心的翻了翻小册子，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看进去多少。
“呃……收费单？”
反而是柜子上那叠红红的收费单，吸引了他的目光。
“这么贵？”
韦世豪捏着一叠缴费单，一张一张快速浏览，望着那一串串熟悉却冰冷的数字，原本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甚至瞳孔渐渐放大，心跳急剧加速，感觉血压都快从脑门爆出来。
“卧槽，还让不让人活了。”
韦世豪爆了一句粗口，心中烦躁，下意识摸向口袋。
“好像说不能吸烟吧？”韦世豪忽然想起老婆的叮嘱，摸到香烟的手一僵，停了两秒，又不甘的抽了出来。
不能抽烟，让韦世豪愈发烦躁。
那缴费单上的数字，仿佛一柄柄利剑，剑剑穿心，让他心痛。
他和老婆都是从农村来的，打拼多年，买了房子和车子，也勉强算是在云海站住脚跟。
看似光鲜亮丽，可内心的苦逼，只有自己知道。
房贷5000。
车贷2000。
孩子幼儿园学费、培训费、伙食费……
每天起床一睁眼，就是钱、钱、钱、
每一项，都像沉甸甸的巨石，压的他都快喘不过气来。
韦世豪走到洗手间，洗了个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着镜子中那张油腻男的脸，自嘲的苦笑两声。
为了还房贷车贷，他除了上班，每天下班还跑滴滴，甚至有时跑到凌晨一两点才回家，明明才30出头，那脸却老的像是40岁的油腻中年男。
压力大，导致原本不抽烟的韦世豪也学会了抽烟，甚至越抽越凶，尤其到了晚上跑滴滴，至少抽半包。
想着想着，愈发心烦意燥。
手又下意识的摸向裤兜。
看来，烟瘾又犯了。
“要不，出去抽？”韦世豪想起了老婆的叮嘱，正准备转身，忽然又回忆起刚进来时，过道贴的禁烟标识。
云医，是全院禁烟。
“躲在洗手间抽一支，应该没什么关系吧？”韦世豪舔了舔嘴唇，内心升起一股侥幸心思，自我安慰道。
在他看来，
抽支烟，何必大惊小怪。
大不了，打开窗户，通通气就好了。
自我安慰两句，韦世豪舔了舔嘴唇，从口袋摸出一包皱巴的硬白沙，抖出一根，叼在嘴上，啪嗒一声，打火机的火焰跳跃下，火星闪耀。
呼……
随着一个烟圈吐出，韦世豪感觉内心的烦恼、焦躁，似乎都随着这个烟圈通通发泄出来，露出一个舒坦的笑脸。
为了避免烟味太浓，怕被老婆发现训斥，韦世豪又自作聪明的推开洗手间的窗户，试图驱散浓烟。
云海寒冬的夜晚很冷，寒气逼人。
病房内，孩子仍在熟睡。
睡的很香甜。
可就在他对面的墙壁上，那只水银温度计，银白冰冷的水银，却在无情的缓缓下降：
24度……
21度……
18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