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在书院之中上了几日课程,沈辰安觉得真是“甚有收获”。
若不是半圣师父有言在先,他真想回到府中去自学儒道。
不过师父有一句话说真是有理。
在书院求学,确实可以磨砺心性。
除了有诸多教习授课之外,有几门课程是院中四位先生亲自授课的。
书院二先生洛方仕将学子们带到了一处农田之中,周遭不时传来牛叫之声。
今日下野村真如过节一般热闹。
村长得了书院消息,说是书院要来田间授课,需要农户们将耕牛拉到田中,最好能凑好三十头耕牛。
耕牛也不白用,每牵一头耕牛来,书院便会付三钱银子。
虽然这点钱对于财大气粗的书院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村中农户来说,三钱银子,可以让他们丰衣足食的过一个月。
不多时,三十多头耕牛便被拉到了田间地头上。
村中男女老少,只要是没有做工的,全都跑来凑热闹。
明德书院的学子们,对于这帮村民而言,无疑是天之骄子。
他们搞不懂为何书院要在田间授课。
不止是村民们搞不懂,就是这些学子们也搞不懂。
田中禾苗的清香味,混杂着牛粪味,冲击着学子们的鼻腔。
明德书院二先生洛方仕,身穿宽松儒袍,立于田间。
其身旁立着一架古琴,颇有名士风范。
其余三十五名学子,身旁也皆立着一架弦琴。
这些都是他们各自从书院中背到此处的。
“诸位学子需知‘艺’可辅儒,艺亦可修身养性。
不可一味学文,需劳逸结合,才可使儒道更好精进。
诸生且看,此处穹顶为盖,大地无垠,有微风而来。
于此旷达之处,操‘琴’乃是一件雅事……”
二先生洛方仕说到此处,姜猛不由得浮想联翩。
记得上次去勾栏之时,那位姑娘名字中便有一个“琴”字。
想起那位姑娘玲珑身段,姜猛连连摇头,将脑海中杂念抛除。
先生正在授课,岂能有这等想法。
“姜猛,你不认同?”
二先生洛方仕望向姜猛。
“不是,不是,先生。
先生说得极对,只是学生有些想不明白。”
姜猛装作认真听讲的样子。
“操琴是雅事,为何先生会安排一人一琴一牛?”
洛方仕伸手轻抚身前古琴。
“汝不知‘对牛弹琴’的典故吗?”
“学生知道。”
“ 对不通音律的牲畜弹琴,并无意义。
这是文解。
若是对牛弹琴,牛并不为所动,此是琴艺不精。
这是艺解。
今日将你们带到此处,便是以牛督促你们苦练琴艺。
若是你们琴声能将牛给感化,便是说明你们琴艺已然卓有成效。”
前几日课程之上,二先生洛方仕已然将音律及操琴之法教授给学子了,并叮嘱他们闲暇之时苦练。
今日前来,便是想来验收一下这些学子们有无苦心练琴。
“先生,学生还是不解,这些牛,真能听懂琴吗?”
姜猛一脸的不相信。
“你懂何为艺术,你懂否?”
二先生洛方仕看到姜猛如此孺子不可教,语气之中略微失了一些耐心。
“回先生话,我不懂艺术。”
姜猛回答的极为诚实。
“艺术需要感受,你闭上眼睛好好感受,这天地之间的微风,好好感受林中鸟儿的鸣叫……
你可有感受?”
二先生洛方仕向闭着眼睛的姜猛问道。
“回先生话,学生只感受到牛屎臭烘烘的气味。”
姜猛如实回话。
学子们顿时笑得前仰后合,就连四周围观的村民,也被姜猛的话给逗乐了。
“安哥,他们在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姜猛摸摸后脑勺,低声问了一旁的安哥一句。
“对,说的对。”
沈辰安强忍笑意说道。
另一侧的楚弃疾实在没有忍住,噗嗤一声也乐了出来。
二先生洛方仕倒是没有恼怒。
“你之所言,便是你心中艺术。
我授课的目的便是将你心中艺术从牛粪,转而到山间微风之上。
说起来,倒是我这做先生的,授课不通俗。
你先坐下吧。
回去我单独对你加课授之。”
姜猛赶忙坐下,连连摆手。
“不必单独加课了先生,学生回去之后会好好感悟的。”
他可没有那么爱学习。
不过“有教无类”的利处倒是在此处显现了出来。
明德书院这么多年,姜猛是第一个如此向二先生洛方仕发问的学子。
这也让洛方仕自我反思,是否自己的课程不够通俗。
“既然如此,诸生便开始轮流操琴吧。”
二先生洛方仕看向排在地头第一位的温培耀。
“温培耀,自你先来吧。”
“是,先生。”
温培耀朝着二先生微微一礼。
而后端坐田间,轻抚琴弦,声音袅袅如烟,又似叮咚之泉。
二先生洛方仕连连点头称赞。
“不错,不错。”
温培耀是宰辅温仲之孙,自有家学。
操琴对其来说,是手到擒来之事。
他身前耕牛,竟也似听懂一般,惬意阖上双眼,尾巴连连摆动。
“你们看,耕牛竟然真的能欣赏。”
有学子发出一声惊叹。
一曲奏毕,温培耀眼中尽是自得之色。
而后又是接连几位学子,弹得也都是有模有样。
很快便轮到楚弃疾了。
他入学院之前,并未接触过琴。
二先生先前授完课后,楚弃疾便将乐理铭记心中,回到租赁的小院当中,取出几条细绳,搭做琴弦模样,虽然无法发出声音,但是能苦练指法。
他先上手感受一番,倒也弹得极为悦耳。
身前之牛也是惬意模样。
“安哥,你先来吧,我再好好感悟一下。”
姜猛一脸为难之色。
“好,我先来。”
沈辰安课下也算是练过,节奏十分生动。
在场之人,都不由自主跟着节拍晃动。
沈辰安之所以弹奏这一首曲子,主要是因为简单。
三十多头牛,瞳孔圆睁,大气粗喘,似被沈辰安琴声激起亢奋情绪。
“此曲我先前倒是未曾听过,旋律极富动感,不错。
此曲何名?”
二先生饶有兴趣的问道。
“此曲名为《两只老虎》。”
沈辰安脱口而出。
前世少儿必备曲目,虽然简单,但也算是悦耳。
“《两只老虎》,倒是少见的曲名。”
二先生口中嘀咕一声。
“姜猛,到你了。”
二先生洛方仕的目光随即放到了姜猛身上。
姜猛如坐针毡,他私下里并未练过。
“牛爷保佑,牛爷保佑。”
姜猛口中念叨两句。
萝卜粗细的手指放到了琴弦上。
只是刚弹出两个音,三十多头耕牛如患疯牛病一般,全部暴走。
二先生和其余诸学子尽是眉头皱起,都想捂住自己双耳。
等到他弹出第三个音的时候,三十多头牛已然跑得无影无踪。
“俺的耕牛,俺的耕牛……”
围观的村民们,纷纷去追赶自己跑远的耕牛。
姜猛看到眼前一幕,意犹未尽的将手从琴弦之上拿下。
二先生和其余学子,如临大赦。
“安哥,我弹的真的有那么难听吗?”
沈辰安一脸为难,先是点头,又觉不妥,而后摇头,最后又是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