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之上那青年之状,与曹同知之子无二。
皆是奄奄一息。
透过其肌肤,可看到湛蓝骨骼。
围观之人,皆是好奇张望,议论之声不停。
那老者仍是不起,连连跪拜乞怜。
“我们家世代务农,好不容易出了个读书人。
没想到,却成了这般模样。
我也找过我们乡里草诡婆,可她也没有法子。
也说让我去找蛊师。
可是我哪里认得什么蛊师哟。”
老者模样,使得围观者闻之生悲。
跪在一旁的少年,也是口中帮腔。
“先生,救救我哥吧。
我哥是我们一家的希望。
他读书极好。
有朝一日,定会光宗耀祖。”
长衫中年人口中摇头叹息。
为医者,眼见病人受苦难,却是无力能医。
如此心情,最是难受。
可世间之疾,百万千。
所学医术,医二三,已是万幸。
世间也不仅只有病疾。
为医,难。
医者仁心,更难。
叶卿、裴汐、沈辰安几人见此情形,便不由走上前去。
屋中几人,以及围观者视线,全都投在七人身上。
“他所中蛊虫,名为蓝腰。
已然无救了。”
叶卿打量着躺在门板之上的男子说道。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尽皆哗然。
长衫中年男子,自有见识,闻听此言,便知七人不凡。
“在下杏林医馆医者林春生。
不知几位可是蛊师?”
他行之一礼。
叶卿点头称是。
林春生见叶卿点头,他便俯下身去对身前老者说道。
“我救不了令郎。
能救者,唯有蛊师。
若是连蛊师都言无法可救,怕是……”
他并未继续说下去。
结果却是不言自明。
老汉以手为支,将跪姿调整方向。
他对着叶卿叩拜。
额头几乎见血。
庄稼人没有什么珍贵之物,唯有一双膝盖,可表心意。
他们跪天,跪地,跪君王,跪朝官,跪有能力救他们的人。
沈辰安使个眼色。
朱冬便立即将老汉搀起。
老汉还想再拜,可奈何自朱冬手中挣脱不得。
楚弃疾也上前,将一旁少年搀扶起身。
“蛊师大人,此子当真无救了吗?”
杏林医馆医者林春生,看老者模样,于心不忍,便帮其开口,向叶卿再次确认。
叶卿摇摇头。
“没救了。”
叶卿如此说完,老汉,少年,以及躺在门板之上的青年,皆面如死灰。
杏林医馆医者林春生,长叹一声,闭口不言。
“我出手帮其引出蛊虫,却是可以延续他几日性命。”
闻听叶卿之言,老汉眸中闪过一丝神采,而后又迅速黯淡。
本指着这大儿子,光耀门楣。
终是等不到那一日了。
延续的是几日性命,亦是几日的哀伤。
似是悲伤极致,老汉苦笑一声。
“能多活几日,便多活几日。”
庄稼遇到大灾之年,颗粒无收之时,他们也时常这样安慰自己。
他看向叶卿,口中哀求。
“求求蛊师大人出手,让他多活几天吧。”
叶卿走到木板旁边。
她蹲下身去,伸出如玉秀指,与虻虫有几分神似的蛊虫,飞落其上。
而后蛊虫挥动几下双翼,便落在青年额间。
沈辰安也上前去,适时开口。
“此蛊多为口舌之交所得。
你近来可曾与女子交合?
若不出意外,那女子便是以蛊害你之人。”
青年额间那只蛊虫,也并未将尾针刺入其头骨之中,似是也在等待青年回话。
门板之上的青年,本就脸色惨白。
听闻沈辰安之言,又苍白几分,如纸。
随即他眸光闪烁,情绪变化。
他口中喃喃。
“不可能,不可能……”
观其神态,沈辰安便知这青年心中,已然想出了那人。
老汉十分不解。
“我这大儿子,还未曾娶亲。
怎么会因为男女之事,被人下了蛊呢。”
沈辰安并未回应老汉之言,他俯下身去,盯着门板之上的青年。
“如今广平城中,蛊虫害人之事频发。
你说出那人性命踪迹。
我们也好前去除害。”
青年神色之中很是纠结,他余光看向老汉,眸中顾虑之色更重。
“我……”
他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看他再不言语。
沈辰安看向身后裴汐。
裴汐心领神会。
应心虫自她掌中,便飞入青年半张的口中,粹不及防。
与此同时,叶卿的那只蛊虫,也开始有所动作,尾针直刺入青年额间骨中。
不多时,其体内蓝腰便被带出体外。
蓝腰如线,缓缓飘落。
叶卿指尖飞出一道气焰,便再无蓝腰痕迹。
杏林医馆中人,以及一众围观者,皆为之惊异。
沈辰安也便开始询问青年问题。
“与你交合者,何人?”
青年脸色沉凝,却不开口。
他心口处自有声音传出,与其无异。
“是群芳楼的胭脂姑娘。
曾有好友在群芳楼设宴款待,我便是在那时见的胭脂姑娘。
那次她只是坐在我身边陪酒,我二人并未发生什么。
可自那次之后,我思之如狂,满脑尽是她的身影。
连书都不进去了。
为了见她,我便找了个私塾先生的兼职。
终于凑够了银钱见她。
见到胭脂姑娘,我便表明了心意。
她亦是对我多有好感。
于是我二人,便有了一日鱼水之欢。”
青年面色难看,他挣扎着,想要将入他体内的应心虫吐出,可终是徒劳。
应心虫不再发出声音,青年仰面仿若解脱一般。
他所言句句,皆是寒了老父亲的心。
一众围观者,更是纷纷指点议论。
清贫之家的学子,不知好生向学,却是出入风尘之地寻欢。
如此之行,必受人指摘。
老汉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家儿子。
这个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儿子,此时却变得有些陌生起来。
少年人看哥哥的眼神之中,亦满是失望。
世上从不公平,有些事贫寒之家沾染不得。
青年此刻似是也有所醒悟。
两行清泪,流入他鬓角之中。
应心虫自他鼻腔之中飞出,飞回裴汐身边,隐匿了踪迹。
“书生向学,不可为外物所扰,方才有所精进。
砥砺之心,不可为红尘所乱,才可愈有弥坚。”
青年人读书人的身份,使得沈辰安不由慨叹两句。
青年人似是有所明悟,可为时已晚。
沈辰安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身边几人,也一同跟出。
既然知晓何人恃蛊为凶,他们自当前去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