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奔涌的江河,亦如汹涌的河海。
总是这般易逝。
转眼便至秋日时节。
沈辰安也过了一段清闲日子。
每日清晨点卯过后,便在悬剑司中读书修习。
风平浪静。
如此,甚好。
若是悬剑司清闲,便是说明国中太平。
今日,与往常并无不同。
沈辰安刚刚坐下,手中书卷还未翻动几页。
自门外走进一人来。
来人是宫中刘洪刘公公。
刘公公入得屋中,躬身行礼。
“世子殿下。
陛下有口谕,召您入宫。”
沈辰安将手中书卷放下,站起身来。
“好,这便去。”
沈辰安走至刘洪身边,有些好奇的询问一句。
“敢问刘公公,可知陛下因何召见我?”
二人转身往外走,边走边说话。
刘洪微微摇头,面有歉意。
“回世子殿下话。
老奴也不知陛下为何要召见世子。
不过,最近陛下总是愁眉不展。
想来是有心事。
但陛下不说,我们做奴婢的,也不好多加猜测。
今日,陛下召世子殿下入宫。
应是想让世子殿下,排忧解难。”
沈辰安点头应声,便没有再多问。
悬剑司距离宫城不远。
不多时,二人便来至宫城。
刘公公径直将沈辰安引至御书房。
他走至神宗面前通禀一声,便让御书房中奴婢尽数退下。
刘洪自己亦是退了下去。
房中,只剩下神宗与沈辰安二人。
沈辰安一入御书房,观瞧一眼,确实正如刘洪所言。
陛下一副心事重重模样。
他来至御案之前,施之一礼。
“臣沈辰安参见陛下。”
“安儿,免礼。”
看到沈辰安进来,神宗脸上勉强有了笑意。
“不知陛下将臣召来,有何吩咐?”
沈辰安抬起头来。
“安儿,你觉得孤……是怎样的君王?”
神宗开门见山。
沈辰安心中疑惑,不知陛下为何会突然有此一问。
但他却是不敢怠慢。
“陛下一向勤勉,英明神武,为国之幸,为百姓之幸。”
沈辰安虽此言有些恭维成分。
可亦有一半是真心。
神宗既然如此问,便是说明其有反省之心。
古往今来,又有多少君王,能如此问臣子。
沈辰安口中勤勉,亦是名副其实。
他见陛下次数最多之处,除了金殿,便是御书房。
算得勤勉。
神宗口中笑笑。
脸上愁云消散一些。
“孤知晓这是你小子恭维之词。
是非功过,便留与后人说。
青史之书,自会有孤褒贬。
安儿你如此说,至少能说明,孤不是一个昏君。”
“陛下当然非昏君,而为明主。
臣先前游历各国,自是有所判断。
我景国繁华为最。”
听沈辰安如此说,神宗却是并无太多喜悦之意。
相反,他神色流露几分悲凉。
“那为何,他们都要推翻孤的江山。
暂不说白莲教。
毕竟,孤的江山,是自皇侄手中夺来。
他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理所应当。
可是孤的朝臣,孤的皇子,也要来夺孤的江山。
孤当真无道吗?”
神宗双眸失神,他既是在问沈辰安,亦是在自问。
还不等沈辰安开口,神宗便自问自答。
“二十余年来,孤如履薄冰。
不说兢兢业业,亦是不敢懈怠片刻。
二十余年,恍然若梦。
孤有些不知,该如何当个好君王。”
待神宗不再继续出声,沈辰安这才开口。
“景国疆域辽阔,人口万兆,又处诸国环绕之地。
而今国泰民安,物阜民丰,已算是陛下之功绩。
可天有天灾,地有地害,人有野心。
非陛下之过,而为外因所致。
陛下虽为天子,可终究不是神明。
不可能将一国之地,所有的细枝末节尽掌手中。
陛下又何必如此苛责自己。
不知因何事,才使陛下有这般自责念头?”
神宗眸子中再次有光芒闪烁。
他回过神来,看着沈辰安。
“安儿,你可知清流世家?”
听到神宗如此问,沈辰安已然猜出,陛下为何如此烦忧。
在景国实行科举制之前,实行的是察举制。
由地方举荐有才学、品德高尚之人,出任官职。
察举制的出发点,自然是极好的。
由品行兼优之人,庙堂为官,自可高台教化。
初行察觉制时,也却是如此。
朝堂之上,气象一新。
人人皆有所恪守。
可人非圣贤。
后来,为了能入庙堂为官,便不乏沽名钓誉之辈。
盛名之下,实则肮脏不堪。
再加之察举制举荐制度,更是使官员结党营私。
国中一片乌烟瘴气。
遂,太祖果断废除察举制,行科举制。
学而优则仕。
这才整顿察觉制不正遗风。
可清流的概念,却是流传于后世。
多用来形容,品行高尚,自律守身的儒生。
至于是真高贤,还是假高贤,却是不得而知。
而后才又发展出世家。
这些世家,以清流名士后人,儒道传家自居。
清流世家子弟,无人参加科举。
以表自身不贪图权利富贵之气节。
这些世家,皆是在当地颇有名望。
家有产业,多行助人之事,也得百姓称赞。
只是行助人之事时,常高调处事。
以让人知晓其善举。
虽高调些,却也是做了些实事。
清流世家子弟,多是眼高于顶,瞧不上世俗人物。
清流世家常抨击朝政,不讳直言。
以证自身不畏强权之心。
若是当政者,因其言论,而对其惩罚,反倒是成全了他们的美名。
而当政者,必留一世之骂名。
甚至,会得儒生抗议。
这些清流世家,在儒生之中,也多有拥趸。
所以朝廷也不好作何处置。
如此,也更使得这些清流世家肆无忌惮,口无遮拦。
若是让沈辰安找词汇形容的话。
很像是他前世那些喷子、键盘侠。
且这些喷子、键盘侠,还是网络红人。
若是真拿他们怎么着,必会有不少人跳脚。
让人又气又恨,却又无可奈何。
想必是那些清流世家就五皇子谋逆之事,诋毁神宗教子无方,御国无术。
这些话,又全都传到了神宗耳中,使他有些玻璃心。
也不能说神宗玻璃心。
这简直是网暴受害者。
看来,一国帝王,也扛不住网暴。
“臣,知晓。”
沈辰安躬身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