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州谢氏家主谢世奕,视线在屋中四位小辈身上扫过。
“听说镇国公府的世子沈辰安,有不世出的文才。
虽我们清流世家洁身自好,从不贪权慕贵。
可如他这等有才学之人,你们这些晚辈也应当走动走动。
我们清流世家,无论贫富贵贱,皆以才学品行交人。
若能与那位世子,谈聊一处,算是结交友朋。
若是谈聊不来,倒也无妨。
不必因其皇亲贵胄,而对其有所看法。
我们清流世家,应心胸广阔才是。
“谢家主所言极是。”
另外三位清流世家家主纷纷附和。
谢氏家主谢世奕将清流道德品行,挂在嘴边。
实则,潜台词便是让这四位晚辈,去探探沈辰安的虚实。
免得中秋赏月诗会之上,己方下不来台。
可这些心里话,又不能当面直说。
毕竟,他们皆是清流翘楚,口口声声仁义道德,怎能言讲勾心斗角之事。
这也算得上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谢氏谢麟、陈氏陈邺、杨氏杨仪、李氏李濯,四位年轻后辈,起身行礼,口中称是。
若说四位清流世家家主是老狐狸,这四位年轻晚辈便是小狐狸。
自是能心领神会。
四位年轻晚辈,便退至一旁,稍作商议。
不多时,便有了法子。
陇州谢氏谢麟,唤来婢女,备下纸墨。
待平铺了纸,研好了墨。
谢麟便走至桌案前,书信一封。
字写得极其秀气,其中内容,便是邀沈辰安明日赴宴。
婢女将信纸小心折叠,装入信纸,再以香熏之,这才出馆驿去送信。
……
婢女先去了镇国公府,后得知世子沈辰安在悬剑司当值,便又转至悬剑司。
沈辰安与同僚一同食过午膳,正欲回自己屋中。
却见许银剑卫引着一位女子走向自己。
来至沈辰安身边,许银剑卫拱手一礼。
“世子,有人送信与你。
便直接将她带来了。”
沈辰安打量着许银剑卫身后的女子,发现并不相识。
便开口问询。
“何人书信?”
那女子极有礼数,躬身行礼,将那封信双手递上前去。
“陇州谢氏谢麟公子派奴婢,前来送信。”
沈辰安有些不明所以。
四大清流世家之人入京都城的消息,沈辰安亦是知晓。
倒不用他特意打听。
此事,在京都城中沸沸扬扬。
即使未出悬剑司,沈辰安也听闻那四大清流世家之人,是如何讲究。
沿途熏香,香味随风弥漫整座京都城。
自己与他们并无交集,为何会送信给自己呢?
陛下举行中秋赏月诗会,自己便是站在与四大清流世家对立的立场。
沈辰安不相信,四大清流世家的人,会看不清这一点。
如此想着,他便将那封信接了过来。
拆开信封,其中所写,便映入沈辰安眼帘。
【见谅唐突。
吾等远道而来,沿途听闻镇国公府世子殿下,才学无双,品行高洁。
遂,吾等万分仰慕,想请世子殿下入宴一叙。
明日午时初刻,京都郊外,万安江头,楼船之上,设曲水流觞宴。
望世子殿下勿要推辞。
陇州谢氏谢麟、颍州陈氏陈邺、平原杨氏杨仪、东阳李氏李濯拜上。】
沈辰安将信纸收起。
当下便猜测出这些清流子弟的意图。
这是想打探自己实力。
沈辰安自是不想去。
他也在典籍中看到过有关曲水流觞宴的描述,礼数规矩繁琐。
宴席之上常伴现作诗词助兴。
依四大清流世家入京都城时的排场,在曲水流觞宴上作诗词助兴,肯定难免。
到时,又要考验自己这背诗抄词的金手指了。
万一,发挥失灵,岂不是让那些清流子弟得意。
再者,中秋赏月诗会之上,自己还要作诗词呢。
本就是件头疼事。
眼下又多出一桩来。
沈辰安打心底不愿去。
先不说作诗词与否,更不说这清流世家品行如何,最主要的一点:沈辰安最烦装比的人。
尤其是装比的喷子。
女婢还在等着沈辰安的回复。
“劳烦转告一声:本世子公务在身,便不前去叨扰了。
待中秋佳节,宫中赏月之时,再与诸位一叙。”
言罢,沈辰安又将那封书信,还与女婢手中,便回自己屋中去了。
女婢一时有些错愕。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有人,拒绝陇州谢氏的邀约。
多少人上赶着,还落不得这个机会。
许银剑卫伸手做请。
“姑娘,我送你。”
……
日落又升,一日而过。
沈辰安本以为清流子弟邀请自己赴宴之事,如此便过去了。
今日八月十一,距离中秋赏月诗会,已不剩几日。
自府中食过早膳,沈辰安便出府去往悬剑司。
来至悬剑司,院中依旧是熟悉的节目。
一众剑卫聚在一起调侃,故事的主角依旧是许银剑卫。
剑卫们有说有笑,声音嘈杂。
沈辰安大概能听清楚几个关键词。
好像是“勾栏……白嫖……花魁……七次郎之类”
许银剑卫站在剑卫中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但那种不好意思,不像是因尴尬而生出的不好意思,反倒是那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不好意思。
看到沈辰安走来,众剑卫便立即止声。
他们自然不是惧怕沈辰安。
而是沈辰安身份太过尊崇,又是当世第一天骄。
他们羞于在沈辰安面前提起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圣人云:见贤思齐。
又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沈辰安便是行走的道德戒尺。
沈辰安本想如同往日那般,和众剑卫颔首致意之后,便擦肩而过。
许银剑卫却是支支吾吾将沈辰安开口拦下。
“世子,有件事想和你说。”
闻言,沈辰安止住脚步。
“但讲无妨。”
许银剑卫面露为难,终是鼓足勇气。
“世子。
我昨夜去勾栏。
打茶围的时候,碰到了几位儒生。
他们口中言:
昨日,清流世家四位子弟初来乍到,写信与世子殿下,本欲邀世子殿下去曲水流觞宴,共谈雅事。
却不曾想,世子殿下自惭形秽,因担心自己才学品行,不如那四位清流世家子弟翘楚,便不敢前去。
他们还说,这是他们昨日前去馆驿拜会之时,听那些清流世家的女婢们议论的。
我当时听那些儒生,诋毁世子,便上前与其争辩。
若不是碍于花魁香姑娘情面,我肯定会出手教训他们。
此事,不止在勾栏打茶围的儒生之间传开。
我清晨自勾栏出来,至悬剑司,一路之上,有不少百姓也在议论此事。”
许银剑卫之所以未避讳身旁一众剑卫,便是因为这些剑卫清晨来悬剑司途中,也听到了有关沈辰安的议论。
沈辰安口中不由一声轻笑。
那些奴婢哪里敢当着外人面,议论此事。
必是得了主人示意,刻意为之。
以舆论,来逼迫沈辰安前去赴宴。
若是不出意外,今日应还会有封信送来,其中内容仍是邀他前去赴曲水流觞宴。
“我知晓了。”
沈辰安回应一声,便回到自己屋中。
他心中不由感慨:这清流世家,打嘴炮的功夫,真是一绝。
他刚在自己屋中坐下。
便看到又是许银剑卫,引着昨日那位女婢前来。
“世子,他们又来送信了。”
许银剑卫口中忿忿,为沈辰安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