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州谢氏家主谢世奕言罢。
屋中诸人皆是震动。
颍州陈氏、平原杨氏、东阳李氏,三氏家主,自知亦有龌龊,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虎毒食子之事。
“如此说,你便是认下此事?”
木桃枝语气冰寒。
谢氏家主谢世奕,眸光闪烁。
“何意?”
木桃枝口中笑笑。
那是情绪难明的一笑。
其中既有对已故爱人的怀念,又有对谢氏清流的怨念。
“方才所言,皆是世子沈辰安使我诈你之言。
他所言不错。
所谓清流,善口恶心。
十数年来,我亦是有过猜疑。
可我实在不愿相信,事实如此。
虎毒不食子,人毒不堪亲。
我虽不修儒道,不读圣贤,亦是知晓这般的道理。
尔等清流,口中一向仁义道德,怎么行事比恶人还要狠厉?”
木桃枝所言,更是使得屋中几人心中一惊。
“你未杀沈辰安,方才为诓瞒之言?”
陇州谢氏家主谢世奕,面沉如铁。
屋中另外清流七人,亦是神色凝沉。
宫城赏月之事,明日尽数传扬,只会使得清流世家声名狼藉。
派人刺杀镇国公府世子之事,一旦泄出。
庙堂之上,便有了堂而皇之除掉清流的借口。
如此,便不仅是身败名裂,更会身负骂名而亡。
“是。”
木桃枝低沉吐出一字。
屋中八人,便如坠冰窟。
木桃枝双目直盯谢世奕。
“芳菲尸骸,葬于桃花林何处?”
陇州谢氏家主谢世奕,本是面色阴沉。
却是忽而大笑。
“你方才诓瞒了我。
不妨告诉你。
先前,我也诓瞒了你。
败坏我谢氏声名的逆女,又怎能葬在我谢氏桃林。
我差人寻处乱葬岗,随便将她埋了。
已然十数年。
早已化为黄土。”
木桃枝眸中黯然一闪,随即便如深渊凝视。
“你知晓死到临头,便想让我留下一生遗憾。
可惜,你想错了。
如我这般的人,本就是死在何处,便葬在何处。
我之所以执着取回芳菲的尸骸,只是不想让她埋在谢氏桃林。
谢氏清流,名声教条,是她生前想要逃离的。
我不愿她死后,被她所逃离之事困住亡魂。
乱葬岗,也比你谢氏那片桃林坦荡。
若尸骨无寻,我便不寻了。
每年桃花盛开的时候,我观桃花皆如她。”
木桃枝话锋一转。
“这场赌局,世子沈辰安赢了。
我愿再追加一注赔他。
朝廷有意除掉清流世家,却又不想承担恶名。
恶人,便由我来做吧。
便当还世子沈辰安一份人情。
你们害芳菲一人,我便屠尽清流世家。
本不该存世的东西,也没必要再存在下去。
你们怕是忘记了。
我,本就不是什么善人。”
木桃枝说完,屋中骤添几分寒意。
陇州谢氏、颍州陈氏、平原杨氏、东阳李氏,四氏八人,面色同时一变。
八人正欲有所反应,木桃枝却是率先出手。
出其不意,动如雷霆。
树枝挥出,便是一道寒芒乍射。
气机点破,直穿谢氏家主谢世奕额间。
木桃枝本就实力凌驾屋中几人之上,又是突然起手。
谢氏家主谢世奕还未来得及避闪,便双目如鱼,惊恐倒地,自其额间流出红白之物。
屋中另外七人见此情形,奋起反击。
气机如乱走流星,屋中乱作一团。
动静声响,引来驿丞观瞧。
气机将门窗轰碎,隐约可见其中情形。
驿丞半步不敢上前。
一刻钟后,驿馆之中终于消停。
碎屑纷飞的屋中,又多了七具尸首。
缥缈熏香,被血浇熄,清香与血腥之气,缠绕为一,散在空中。
木桃枝神情平静,自屋中走出。
他手中树枝沾了血,缓凝成团,而后落下。
血滴落在地,溅起红雾,好似灼灼星云。
木桃枝瞥了一眼,惊慌失神的驿丞,留下轻飘飘一句。
“我去去便回。”
身形便飞出驿馆而去。
……
东方渐明。
苍穹之上,像是被撕开了一条缝。
自其中透出橘红之色。
沈辰安站立街上,未移半步。
他相信,木桃枝很快便会去而复返。
一道人影飞来。
沈辰安嘴角不禁带起一丝笑意。
他知道,方才那场赌局,赢家是自己。
来人正是木桃枝。
同来的,还有其裹挟的血腥之气。
“你赢了。
他们都被我杀了。
天亮之后,我便会将所知清流龌龊,广而告之。”
“好。”
沈辰安回应一声,便径直回府,更衣洗漱。
待天明,他还要去悬剑司点卯。
……
天光初亮,京都城中沸反盈天。
在馆驿正门,摆列着八具尸首。
木桃枝立于之前,将自己所知晓的清流恶事,桩桩件件悉数道出。
他将杀人之事揽下。
之后,便身入云端,离京都而去。
昨日中秋,宫中赏月之事,亦尽皆传扬。
世人便知晓了,世子沈辰安是如何在金殿之上,与清流辩理。
清流世家,又是如何沽名钓誉。
清流名声,江河日下。
与之相反,镇国公府世子沈辰安文名如日中天。
金殿辩理,一首镇国之诗出世。
赏月诗会,一首惊圣之词巨作。
悠悠天下人之口,便如块块石头。
用它筑墓碑,亦用它刻丰碑。
……
今日,沈辰安至悬剑司点卯。
院中忙绿,剑卫们要去处理,清流世家之人被杀之事。
其实,多是走个过场。
悬剑司主司海元,已然将此事上报陛下。
神宗自是喜闻乐见。
海元心领神会,酌情处置。
司中剑卫们,自然也不会上心。
一入悬剑司大门,沈辰安心中却是有些空落落的。
看不到众剑卫调侃许银剑卫,使得他不太习惯。
回至自己所属之屋,便又翻经阅典。
……
光阴荏苒,昼夜轮转。
一晃便是月余光景。
沈辰安在悬剑司中听闻一则消息。
清流世家,多有灭门。
行凶者,手持桃枝。
国中,再无人敢以清流自居。
察举制遗祸,被木桃枝一人而解。
此事,沈辰安并无意外。
因果便在清流自身。
若非谢氏清流,残害自家之女。
一众清流,许是不会有此结局。
世人大多会死在自己所求之事。
求利者,死于利;
求爱者,死于爱;
求名声者,死于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