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辰安等人一筹莫展。
姜猛挺身而出。
“安哥,我去一试。
能偷得扶桑枝,采得火乌血,便送回此处。
纵是不能,也是无妨。
不过一个死字。
我的墓碑,早已立在了边疆。”
众人皆侧目。
无人料到,率先起身的竟是姜猛。
沈辰安却是知晓,那个曾经的纨绔,确实换了心性。
在场之人,皆是明了,此一去,凶多吉少。
可姜猛仍是义无反顾,着实使人钦佩。
“他娘的。
凭什么是你?
我去。”
戒嗔和尚,素来喜与姜猛斗嘴,此时亦是这般。
只是,此刻却不是嬉笑。
佛经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甘愿赴死。
“我去。”
楚弃疾走出。
“我去吧。”
开口者,小道士正一。
他不再怕诡,亦不怕天姥。
“还是我去。”
南鹘太子慕容拓出声。
“我。”
北荒澹台鼎,言简意赅。
“便让我去吧。”
临海国白秋轻叹。
师父背叛了人族。
她这做徒弟的,应为师父赎罪。
其余几位子弟,亦是开口揽下。
“我去。”
此法子,是沈辰安的主意,他去最为合适。
人人皆不畏死。
这便是人族年轻一辈的担当。
“你们未来的路还长。
让我这老家伙去吧。”
北荒武道半圣站出。
其余几位半圣,亦是出声。
即使不是圣人,也有当仁不让的风骨。
另外几人,亦是挺身。
若是取得两味主药回来,自己有活路,在场众人亦或有活路。
若是未能回来,全都没了活路。
如此看,去与不去,似乎并无不同。
于此众人相争不下时,一旁却有笑声传来。
在场之人尽皆扭头看去。
发笑之人,手持桃枝。
沈辰安有些不明所以。
“木桃枝,何故发笑?”
木桃枝听闻沈辰安问询,笑意稍稍收敛,仍未完全退散。
“我笑你们皆是人杰,却是无谋。”
言罢,他脸上笑意略盛几分。
“你已有良策,不妨直言。”
沈辰安如是言说。
木桃枝却并未言说自己之策,而是看向沈辰安反问。
“若有扶桑木、火乌血,炼制绝魂散,需多少时辰?”
“一刻钟。”
沈辰安答他。
“毒发,又需多少时辰?”
木桃枝又问。
“一刻钟。”
听见沈辰安回答,木桃枝微微颔首。
“若人服此毒。
而天姥又吸食人脑,可有效用否?”
木桃枝脸上没了笑意,很是认真的盯着沈辰安。
沈辰安思忖片刻,缓缓点头。
绝魂散,毒经全身血脉。
若毒入脑髓,天姥吸食,亦会中此毒。
“有效。”
沈辰安大概猜测出,木桃枝所想手段。
在鲛人前来抓人之时,服下绝魂散,任天姥吸食脑髓。
可沈辰安先前,已将此法排除在外。
毕竟,要以一条人命为代价。
他这几日,在想更为适合的投毒之法,只是暂未想出。
看到沈辰安点头,木桃枝稍显紧绷的脸上,终是长舒口气。
继而,多是笑意。
他潇洒转身,留下几句言语。
“我会将扶桑木、火乌血带来。
送至悬崖边上那处洞口。
到时,尽快炼制绝魂散。
留给我的时辰不多。”
之后,便仰天大笑,向山洞之外走去。
沈辰安等人皆是不解其意。
木桃枝离了沈辰安几人,又穿过洞内拥挤的人群,笑声却是不止。
快至山洞口时,他朝鲛人朗声而呼。
“我甘愿臣服天姥,请降仙丹。”
木桃枝对自己的法子,并没有多少自信。
他只是在赌。
赌已沦为砧板鱼肉的自己,能入得天姥麾下,吞下那所谓的仙丹。
山洞之中人族一众,不知其用意,见木桃枝背叛人族,咒骂声一片。
骂声愈烈,木桃枝口中笑得愈是大声。
他不怪这些不知情的人。
终有一日,真相大明。
沈辰安等人赶忙跟上前去。
这一刻,他才明白了木桃枝真正用意。
佯装背叛,服下仙丹,摘扶桑木,取火乌血。
之后送至悬崖洞口。
炼出绝魂散后,再自身服之。
最后,再由鲛人抓去,任天姥吸食。
他为了心中道义,不惜背上恶名,搭上性命。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
他也曾为了心中所爱,替虚伪清流杀人。
他手中也沾过不少人的血。
在他眼中,性命没有理由重要。
为了一个理由,可以要他人性命,亦可丢自己性命。
今日的理由,他自己亦是有些想不清。
他从没想过做圣人那般的人物。
他只是觉得,他应该起身。
或许,失去心中所爱,活与死多不重要。
或许,是曾与沈辰安打的那个赌,他仍觉亏欠。
或许,不需要理由。
他一生行事不羁。
总有些事,不必有理由。
无论如何,他已出洞外。
那根随身的桃枝,被他紧紧握在手中。
寻常事物,久被心意蕴养,终会变得不寻常吧。
比如,那一节平平无奇的桃枝,被人的思念供养,常作梦里温柔乡。
待沈辰安等人穿过人群,追上前去的时候。
木桃枝已被鲛人带走。
这一次,他并未同沈辰安赌,而是自己同自己赌。
他,赌赢了。
所以,才如此大笑。
山洞中圈养的牛羊,要去吞天姥手中的仙丹。
山洞之中,骂声未停。
被困巨大山洞之中人族之众,多是坚决不臣服之人。
叛徒在他们面前,堂而皇之走过,他们又如何能够平息心中怨气。
可当真有如此大义凛然的叛徒?
沈辰安几人,心中却是油然而生敬意。
圣人,不一定都是以圣人之姿现世。
也许,在不经意间,已见过圣人。
事已至此,沈辰安不敢多耽搁。
他匆忙赶回悬崖洞口处,移开遮掩之物。
二十余味辅药,及圣心,已然就绪。
只待木桃枝携扶桑木、火乌血而来。
悬崖三尺见方的洞口,向洞内灌着风。
依旧咸腥。
像是泪水和血水混合的味道。
极目远眺。
可看到浩瀚无垠的星月海。
海面壮阔。
像是江河与思绪掺杂的样子。
沈辰安几人皆是不发一言。
像是默默地,等待一个人前来。
又像是静静地,送别一个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