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山峻岭,如海波涛。
沈辰安立于云端之处眺望,在群山之间发现一道乌黑身影。
那黑影怪异至极,与青黎寨谟罕口中所言甚是相似。
他未有犹豫,便御空直落那黑影之前。
此山之中人迹罕至。
溪流水声,虫声兽鸣,更显寂静。
沈辰安距离黑影三丈之远。
他终于看清了那黑影模样。
体态佝偻,肌肤如墨般黑沉。
面有五官,只是生得扭曲怪异。
头生两只肉瘤,像是犄角被齐根切断。
它身后背负着一块古怪的石头。
石头大致为椭圆形,呈青绿色,很像是铜锈。
若是看得仔细,便能发现,那并非是青铜绿锈,更像是某种苔藓。
石头正中,似是水面。
这般景象,仿若将一汪小小泉眼,背在身上。
“你便是长生教负镜先生?”
沈辰安眸光警惕,出言问询。
“是。”
黑影道出一字,声音哧啦,像是嗓中藏着一架风箱。
“长生教何在?”
沈辰安开门见山。
负镜先生将身后所负卸下,放置脚边。
那水纹一般的镜面之上,似是有波纹轻颤。
负镜先生口中传出几声怪笑。
它既未问缘由,又未问何干。
“欲入长生教。
且观我镜中。”
负镜先生缓缓抬起黝黑的手臂,指向脚边。
如水般的镜面,蓦然荡起漩涡。
漩涡裹挟黑气,仿若其中有极大吸力。
沈辰安抬头看向其中,便只觉目眩神迷。
而后便觉天旋地转。
一息之间,周遭景致已是地覆天翻。
这一切皆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沈辰安心中惊异,但他很快便想明了其中缘由。
那方如泉眼一般的镜子,应是某种传送法阵。
他忽觉身后有异,便立即转身看去。
纵沈辰安见多识广,观眼前所见,仍是让他有些头皮发麻。
在他面前,人潮如海,至少有数万之众。
这些民众,无一例外,皆是双目呆滞,口流涎液,状若痴儿。
这些痴儿,皆是盘腿打坐,手中捏着奇怪的法印。
数万之人,如出一辙。
且无一人发出动静。
在这些民众最前方,有一块巨石。
石上亦有一人打坐。
观其体态,似是一位稚童。
只是其背身而对,沈辰安看不见其长相。
“你将这些人如何了?”
沈辰安向那巨石之上的身影厉声喝问。
此情此景,自不必说,定是和那巨石之上那位脱不了干系。
“我在教导他们斩三尸,得长生大道。”
巨石之上的身影背身说道。
其声音极其低沉,好似自深渊而来。
听其所言,沈辰安不禁冷笑。
“所谓三尸者,贪、嗔、痴也。
斩去三尸,应是神清目明,又岂会是这般情形?”
巨石之上的身影,仍是未转过身来。
“非也。
所谓三尸者,神、识、智。
斩去此三尸,即可无忧无虑,无思无欲,无痛无苦。
人便超脱于人。”
沈辰安双眸寒意尽显。
“失神、识、智,那不就是痴人么?”
“不。
那是世间最接近大道之人。
待我出世之时,他们皆遵循我的意志,将得永生。”
沈辰安心头震动,升起强烈的不安。
“你是谁?”
“我为黄衣之王在人间的一道化身。”
巨石之上的身影站起,转过身来。
那如孩童一般的身躯之上,挂着一颗没有五官的脑袋。
脸上唯有如黑洞一般的虚空。
那里分明空无一物,可亦像能容纳万物。
沈辰安大惊失色。
在他面前,便是人世间最大的隐患。
虽然,仅是一道化身。
“潜藏于世间的大魔,终于现身了。”
沈辰安口中低语。
他最担忧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黄衣之王既能释出化身,便是说明,它即将彻底苏醒。
“你这凡人知晓我的存在?”
黄衣之王的化身,身形飘忽,便已来至沈辰安面前。
沈辰安虽看不穿这化身修为,却是能感知到,此化身修为并不弱于自己。
沈辰安心绪难平。
只是一道化身,便有不弱于一品半圣的实力。
黄衣之王本体,又会是何等恐怖。
沈辰安并未答它所问。
“为何要残害此人间世界?”
化身那如黑洞一般的面庞之上,响起不屑冷笑。
“道本无情,何来残害一说。
界有三千,容本王者,幸事也。”
“你本体何在,可敢与我一战?”
沈辰安杀意凛凛。
他当然不是自不量力。
而是,想自这化身口中套出更多信息。
浩瀚如黑洞一般的面容之上,泛起涟漪。
“想在本王面前耍弄心思,你活的岁月终究太过短暂。
看来,你知晓的不少。
不用着急寻本王沉眠之地。
待本王涅槃而出,天上人间,再无敌手。”
不待化身将话说完,沈辰安已然凝文剑斩去。
虽化身并未言明,沈辰安却是自它话语之中得出有用信息。
黄衣之王,仍未完全苏醒。
既如此,也无需再同这化身再聊下去。
剑成惊风,剑去如虹。
沈辰安本欲出其不意,以雷霆之势制敌。
奈何,这黄衣之王化身实力并不弱。
文剑直斩,竟是被化身那暗黑深邃的面庞吸了去。
金光在深邃之中荡漾。
之后,便消失无形。
浓墨深黑,古井无波。
黄衣之王的化身,似是被沈辰安激怒。
不见它如何动作,身形便瞬移至沈辰安身后。
它悬停空中,自深邃面庞之上,射出一道黑光。
似是流星疾射,又似风驰电掣。
沈辰安速速回首,口中道出一字。
“破!”
念通于心,心凝于口。
言出法随。
将一身半圣修为,汇于一字而出。
威势惊人。
金光自沈辰安口中吐出,便似是天雷滚滚,迎那乌光而去。
黑、金两色相撞,天地震动,风云变色。
沈辰安面色凝重。
站在他面前的这道化身,算得旗鼓相当的对手。
如此这般,双方又缠斗数个时辰,终是分出结果。
沈辰安寻得时机,文剑直穿化身胸膛。
诡异的是,其中并无腥血流出。
似是这副皮囊,只是一具空壳。
黄衣之王化身的尸体,在半空之中,便化作乌光消失不见。
乌光隐于群山之间,消失不见。
像是从不曾存在过一般。
可那数万痴儿仍在,便是证明,沈辰安方才所经历的并非是幻境。
不待沈辰安稍作喘息,他面前高山便开始坍塌,将一众痴儿活埋。
在烟尘喧嚣之处,现出一道身影来。
正是先前将沈辰安传送至此处的负镜先生。
只是此时,它气势尽展,阴冷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