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局长本来不知道赵平已经回了兰水县。
昨天林源在赵家吃完鸡、喝完酒之后，回去打电话通知了刘局长，跟刘局长说赵平已经承诺会在兰水县建立一个教研中心。
这不，今天一大早。
刘局长特意跑去买了一堆礼品，亲自登门拜谢。
看到赵平从房里出来，刘局长纵纵迎了上去，握着赵平的手说：“赵总，之前也不知道你回了兰水县，老早就想来拜访你。”
“刘局，别客气，坐。”
相比略显紧张的刘局长，赵平更像是一个引领大局的风云人物，他落座，刘局长这才小心翼翼地跟着落座，并把“谢谢”两字挂嘴上。
一年前，这个刘局长曾称他为赵同学。
尽管现在他赵平依旧是一个学生，北大的学生，但刘局长却谨慎地称他为赵总。很显然，这个刘局长今天要拜访的对象是育东方的总裁。
赵平也不端姿态，直言道：“刘局，今天你来找我，是想谈谈关于我们育东方在兰水县建立教研中心的事吧？”
“感谢，纯粹是来感谢赵总。”
刘局长激动地回道，脸上没有丝毫演戏的成份，
他是真心激动得不行。昨晚接到林源的电话之后，他整宿都没有合眼，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还被老婆给踹了一脚，都是兴奋所致。
他推心置腹地对赵平说：“赵总，坦白跟你说句真心话，我知道别人在背后怎么说我，说我为政绩也好，说我腆着脸来巴结你也好，我无所谓。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单纯地想为兰水县干点实事。”
“看出来了。”赵平颇为欣赏地笑了笑。
刘局长感慨万端地回忆道：“想当初，我从一个乡村小学的校长一步一步走过来，兰水县的教育情况有多落后，我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可以说是像疮疤一样烙在我的心坎上。现在我坐在县教育局局长的这个位置上，这些年最大的心愿就是把心里那些疮疤撕掉，让兰水县的教育面貌焕然一新。
当初你以全国第一的成绩考上北大，并带着一个S小组刷新了我们兰水县有史以来的高考记录，说句实话，当时体制里受益最大的人就是我。
因为那个奇迹，上面曾想把我调进市教育局，不过我没有去。”
闻言，赵平愕然一惊。
县里高考考出了破天荒的好成绩，他身为县教育局的一把手，被上级记上一功也是司空见惯的事，但他有升迁的机会却不要，这玩的是什么套路？
稍一寻思。
赵平难以置信在问：“刘局，你该不会是打算扎根在兰水县吧？在这小县城里，你顶多也就混个处级干部。”
“我不在乎是什么级别的干部。”刘局长痛心疾首地苦笑着：“咱们兰水县的教育太落后了。早在坐上局长这个位置的那一天起，我已经暗自立誓，不撕掉那些触目惊心的疮疤，永不升迁。为了这事，我老婆经常跟我闹离婚。”
“刘局，你是条汉子。”
谈笑间，赵平不由得对这个刘局长肃然起敬。
在有些人眼里，像刘局这样的人或许会被称为傻缺，但那些骨子里俗得只剩下金钱与地位的人，又怎么能明白一位鸿儒的崇高理想。
刘局就是这样一位鸿儒。
四十多年的风雨人生，一路跌跌撞撞地走过来，阅遍城里的繁华与莫测，却始终不改山里人的纯朴本色，尤其难得。
也难怪连老舅都会替他说情。
寻思至此，赵平当即把手机拿了出来，给公司教研部的负责人许平华打了一个电话，让他立刻来一趟兰水县。
打完电话后，赵平问：“刘局，你觉得我们公司的教研中心，应该建在什么地方比较好？”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感觉办在教育局附近比较好，方便大家交流。”说着又话锋一转：“不过，我听说李书记正在引进一个500亿投资的大项目，计划在县南那边搞一个科技文化博物园，长远来看，好像建在县南那边更实际一点。”
“那你觉得县南那边要多久才能搞起来？”
“这个就不好讲了，虽然李书记有心办大事，但是……”刘局长顿言片刻之后，无奈地摇着头道：“兰水县的情况太复杂了，我也说不准。”
“照你这意思，李书记是真想把县南那边搞起来？只是阻力比较大。”
“嗯，这个是肯定的。”刘局长不假思索地回道：“李书记那个人还是比较务实，要不然，他也不会一到兰水县就把我提上来。
但有些时候有些事，不是你想干就能干得成。
李书记主张把兰水县建设成一个科技教育强县，与省城对接，做省城工业的技术供给侧。侯县长则主张把兰水县建设成旅游强县，冲突好大。”
“一个小县长，怎么敢跟书记对着干？”赵平试探性地问。
刘局长想了想，谨慎地回道：“强龙难压地头蛇，这大概是李书记忍怒两年的主要原因。侯县长在兰水县扎根十年，基础摆在那。”
说着，刘局长满怀遗憾地叹息了一声。
又向赵平提议道：“赵总，你那个教研中心，我看还是暂时先设在我们教育局吧。等将来县南那边的发展有了具体的眉目再行搬迁也不迟。”
“嗯，能不能带我去参观参观？”
“没问题。”
“那事不宜迟，现在就去吧。”
一个县级的教育局，其实没什么好参观的。就那么巴掌大的一个地方，其规模连育东方的一个二级部门都比不上。至于工作模式和工作效率，这种体制内的单位更是没法和私人企业相提并论。
赵平之所以提出要去参观，主要是想听听体制内的声音。
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支持刘局长这盘棋。
坐拥全县最高权力的李贺南都有压不住场的时候，更何况是一个刘局长。如果他手底下的那些人都跟他唱反调，那把育东方的教研中心设在他们局里，无异无自找麻烦。搞不好分分钟都会被体制内的战火所焚灭。
令赵平意想不到的是。
县教育局里那些养尊处优的人物，有不少人都还记得他赵平这张面孔。他这步子一迈进去，都不需要刘局长介绍，很多人已经认了他，哄围而上。
兴奋的女人们都跑过来跟他合影。
戴着厚得像啤酒瓶底一样的大眼镜的老同志，也都搁下手里的茶杯走过来跟他握手，一个个像欢迎明星一样欢迎他，热情得一塌糊涂。
等大伙都打完招呼之后，赵平开门见山地问：“大伙觉得我们兰水县的教育水准怎么样？”
“咱兰水县的教育水准，那肯定是一级厉害，这还用说。”一个初为人妇的女科员乐笑道：“试想一下，如果咱兰水县的教育水平不行，那怎么教得出像你这么优秀的北大才子？你说是不是。”
“就是，咱兰水县好歹也出过一个全国高考状元。”
“赵大才子，现在你可以咱兰水县全县的骄傲，听说你创立的育东方教育有限公司现在越搞越好了，你那还缺人不？”
“小青，你不要这铁饭碗了？”
“铁饭碗哪个金领、银领养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如果给你几万块一个月，我不信你会赖在这不走。”
……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地热聊着。
除了吹嘘兰水县的教育有多牛逼之外，就剩下怎么拍人家赵平的马屁，有些人甚至还当着领导的面暴露出自己想跳槽的异心。
偏偏没有谁务实地谈变兰水县最真实的教育面貌。
站在一边的刘局长，那脸色郁闷得跟那啥一样。他感觉好丢脸，身为兰水县教育局的一把手，却带出了这么一帮不思正职的兵。仔细一想，真是愧对了自己所领的那份工资，也愧负了李书记将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重托。
看到赵平笑得那么勉强，估计赵平也感觉很失望。
“都回座位上去，该干嘛干嘛。”说完，刘局长把赵平叫到了一边，惭愧万分地说：“赵总，让你见笑了。”
“还好。”
赵平始终保持着一丝微笑。
他有留意到一个细节，虽然这些人看起来都不太靠谱，但刚才刘局一声令下让他们回座位时，他们还是表现得很战兢，没有谁敢跟刘局唱反调。
这说明，刘局在这里还是有几分威信，可以掌控大局。
在刘局的陪伴下，赵平随意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道：“还不错，这事就这么定了，我们公司的教研中心，暂时就设在你们教育局。”
“那这事真是太好了。”刘局长喜上眉梢地问：“赵总，那我们局里能不能挑几个精英，一起参与你们的教研项目？”
“当然可以。”
“赵总别误会，我们主要是不想吃白食，想在教研方面尽点绵薄之力。”
“明白。”赵平淡然一笑，又道：“一份教研成果要顺利地推广到全社会，离不开前期的实验与检测。到时，你们教育局要从兰水县筛选一所学校出来，并更名为育东方实验学校。这所学校，最少要涵盖小学、初中、高中三个阶段。”
“选一所学校出来，这个没问题，但一所学校要同时涵盖小、初、中三个阶段的教育，这恐怕有点难。”刘局长尴尬地笑道：“咱兰水县的教育情况你是知道的，就目前而言，根本就不具备这种规模的学校。”
“这个我知道。”赵平道：“你们教育局只要负责选址择校就好，到时的扩建与升级工程，由我们公司全资完成。”
“那真是太好了！”刘局长激动地握着赵平的手：“赵总，我谨代表咱兰水县的万千学子，真诚地感谢你！有了你和你们育东方的鼎力支持，我相信，兰水县的教育面貌一定可以焕然一新，成为全省、乃至是全国的教育标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