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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之二

    第二章

    荒唐年月荒唐事,

    人蛇有缘自相知。

    德贵心慈救蛇幼,

    蛇得奇果入家室。

    大明初年,百废待兴。市井依然萧条,村野人烟荒芜。

    龙城虽是县城,最繁华的时候也仅仅是在晌午,到了午后大小店铺渐次关门打烊。

    龙城东关有一家医馆,坐北朝南两间门面。红底黑字的匾额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衣善堂。

    这是一个初夏的晚上。衣善堂里的学徒黄德贵抓完药,送走最后一个患者以后,跟往常一样,又收拾收拾医馆,对师傅衣善本说道:“师傅,我回去了。”

    师傅坐在医案旁答应道:“嗯,回去吧!”

    正在一边捣药的师妹衣依小姐连忙站起来送德贵到门外,说道:“德贵哥,路上一定要小心啊!”

    德贵深情地看了师妹一眼,又做了一个鬼脸说道:“好的,我知道了。”说完,一翻身骑上自己的枣红马,沿着龙城通往淮河北岸黄家湾埠的官道飞奔而去。

    龙城县通往黄家湾的官道,说是官道,其实既不宽阔,也不平坦。道路两边是浅山灌木,路上亦是蒿草满地,只有道路的中间被来来往往赶集上店的人们踏出了一条蜿蜒起伏的明路。

    德贵骑着马在这条官道上来回奔波已有三年。路上哪里有个坑,哪里有个凹,他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

    马儿跑得很欢,四蹄翻花,发出清脆的,非常有节奏的声响。“哒哒哒,哒哒哒……”的声音在幽静的山涧里回响,时不时惊起一群群山鸡和一只只野兔。

    转眼功夫,马儿已进入老虎山林。此时,正值初夏,红日已经滚西坠,山林里的这段路,有些阴森恐怖。说是路,其实就是山涧。两边山高林密怪石嶙峋,涧底杂草繁茂荆棘丛生。涧顶上树荫如盖偶有洞天。走进这段路,时而忽明忽暗若隐若现,让人心生恐惧不敢细看;时而有一两声不知名的鸟叫或异响,会把人吓得头皮发麻,心惊肉跳。好在,德贵每天两趟从此经过,早已习惯了这里的环境,越是有响动的地方,他越想看个究竟。

    走过一段暗路,光线有些明亮。 德贵抬头看看天空,只见头顶上的几朵白云已被晚霞镶上了金边,尚未栖息的鹞鹰还在空中盘旋……。正观看间,树荫遮住了德贵的视线,眼前又是黑暗一片。

    人在黑暗中行走,听觉显得格外敏锐。德贵突然觉得周围有许多响动。再走走,只见头顶上,山林里,道路上到处都有是鸟。马儿似乎放慢了脚步。这些鸟叫,猛一听叽叽喳喳吵个不停,仔细听大有区别。有的悠闲随意,半天一声半天一声地鸣叫;有的声音急促,一声连着一声地叫;有的抖毛炸腮吹胡子瞪眼地尖叫叫……德贵感到纳闷。过了那截黑暗路段,马儿突然停了下来。德贵终于看清楚了,原来,树梢上,山林里,到处都是各色的鸟儿,它们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像吵架又像要打斗,头都朝着一个方向。还有两只鸟,像喜鹊又像老鹳,它们一次又一次的,轮番朝着地面俯冲,像是在袭击什么东西。可是,眼看快到地面了,鸟儿又突然一声尖叫弹了起来。

    德贵顺着鸟儿俯冲的方向看去,只见路边一棵高大的松树下有两个小东西正在打架。一个是一条一尺多长的小青蛇,一个是一只瓜瓢大小的刺猬。这两个小动物真是一对冤家,小青蛇昂着头,瞪着眼,时不时的吐着红芯子,一晃一晃地对峙着刺猬。刺猬一见小蛇昂头挺胸张嘴吐芯,赶紧缩成一个刺球,伏地不动,伺机报复。等小蛇累了,昂起的头慢慢垂下来时,刺猬伸出爪子又去打逗。就这样,刺猬把个小蛇盘弄得再也抬不起头的时候,刺猬将身子一缩,缩成一个刺球,正准备从小蛇身上滚过的时候。德贵顿时心生慈悲,想救小蛇一命。

    德贵从衣兜里摸出一把弹弓,左手持弓,右手夹弹,只听“嗖——”“嘣”地一声,一颗弹丸重重地打在刺猬身上。刺猬立马缩成一团一动不动。机灵的小蛇一看刺猬受伤,立刻蜿蜒虬行到德贵马头前,昂起头望着德贵,然后朝着德贵点了三下头,仿佛是在拜谢的样子。德贵低头看着小蛇,只见小蛇通体青色,背上有深色的暗纹,头顶上似乎有一朵黑色的梅花。

    小蛇拜完德贵,“呲溜”一下钻入丛林,再也不见了踪迹。德贵看着小蛇的一举一动,心中暗想:这小东西,看来还真通人性!但愿你不要再遇到那只丑陋的刺猬。

    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小鸟,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一只都不见了,山林里早已恢复了平静。德贵一夹马,“驾”的一声,马儿又跑了起来。只几个起伏,马儿便跃出山林,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老虎山下就是淮河,河堤下就是沙滩。落日的余晖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半江瑟瑟半江殷红。德贵下了马,手牵缰绳来到水边。他一边饮马,一边朝对岸喊道:“乾叔——我回来了!”

    “听——到——了——,我这就过去!”随着一声答应,对面岸边的窝棚里钻出一个老头来。不大一会,乾叔已经把船划到了德贵的面前。

    德贵牵着马上了船,问道:“乾叔,是不是因为等我,还没有回去吃饭啊?”

    乾叔答道:“哪里呀!你看这太阳不是刚落吗?吃饭啊,不急。”

    “嗨!因为我,害得你天天等我到天黑。”德贵有些抱歉地说道,“以后,你要是有事,就把船拴到长绳子上就可以了,谁过河谁自己撑船就是了。”

    “中啊,可就怕有人不会撑船啊!”乾叔不无担心地说道。

    “应该都会吧!天黑或者早起过河的,一般都是傍河两岸的人,谁不会撑船呢?”德贵说道。

    说着话,船已靠岸,德贵牵了马上了岸,走过两条地埂子,便回到家了。

    “娘,我回来了。”德贵栓好马,一进门就叫道,“娘,饭做好没?”

    “做好了,做好了!娘正等着你回来吃饭呢!”德贵娘说道。

    娘俩一边吃着饭,一边说着话。

    德贵问:“娘啊!你的眼睛咋样?是不是越来越雾啊?”

    “是啊!娘跟你坐对面都分不清你的鼻子眼睛,所以啊,你要好好跟着衣先生学习,回来给娘的眼睛瞧瞧。”

    “娘啊!今天就有一个到医馆瞧眼疾的人,他眼出血,整个眼白都充血了,很吓人的。”

    “衣先生怎么给他看的?你记住了吗?”

    “先生说,他主要是风热犯肝,肝火上乘导致,治当疏散风热,清热凉血。”

    “儿啊,学医不同其他,学医一要有仁爱之心,二要有高明的医术,三要认真细致不得马虎。学好了能够救人,学不好是会害人的。”

    “娘,你对我的教育,儿都记在心里了。”

    “唉!当初你爹希望你好好读书,考取功名,求个一官半职也不至于受人欺负。可你非要学医给娘瞧眼睛。如今看来,你的选择是对的,学医已经三年了,朝廷也没有开科选。再好好学学,等学成归来做个郎中,能自己养活自己,娘也就知足了。”

    “爹出去有十年了吧?”

    “是啊都十年了,自从跟柳豹他爹一起走后,十年都没个音信儿啊!”

    德贵娘一提起德贵的爹就有些伤心难过,十年了,如今不知是死是活,杳无音信,所以天天吃斋念佛,为德贵爹祈祷平安早日归来。

    “你放心吧娘!爹虽然不在,儿子一定会学成一个好郎中,不但要自己养活自己,还要娶一房媳妇给你养老送终呢!”说到这儿,德贵突然想起老虎山上救蛇的事儿,就对娘说道,“娘啊!我刚才回来的时候,路过老虎山,一只刺猬和一条小蛇正在打架,那小蛇根本不是刺猬的对手,眼看小蛇就要被刺猬吃掉,我看小蛇怪可怜的,就救了它。”

    “噢!那是一条什么蛇啊你去救它?”娘好奇地问道。

    “是一条小青蛇,头上还有一朵黑梅花呢!”

    “什么?还有梅花?你没听说,‘蛇带梅花不一般,下通人性上通天。若得修炼成正果,不是蛟龙也是仙吗?’”

    “娘啊!你说那蛇还不是一般的蛇啦?”

    “应该不一般,应该不一般啊!”娘意味深长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