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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收养

    醒来自然也就看到那一张熟悉而又不可思议的脸,一个好人。他穿着一件整洁的蓝布棉衣,底下是黑裤棉鞋,看起来非常普通,肯定不是穷鬼但也不像是富豪。如果没有他的帮助,刘德宗可能一觉就睡死了。

    刘德宗隐约地体会到一种莫大的感激之情,但它只像地心里的岩浆那样在涌动而无喷发。刘德宗的精神依然完好无损,向程元泽提出了要求:“能给我一点吃的吗?”

    程元泽说:“当然,你先等等。”

    说完,他转身从客厅里端来一盘鲜红而硕大的苹果。他递给刘德宗,刘德宗贪婪地吃。他在一旁蛮有把握地说:“我以前没有见过你,你不是我们镇上的人。”

    刘德宗叽叽哼哼地应到:“嗯!”

    程元泽接着问:“你是从哪里来的?”

    刘德宗心里明白,这不是一个没有确切真相的哲学话题,而是一个极为具体而现实的追问,它实际上可以给出明确的答案。

    本来刘德宗可以回答刘德宗从东山而来,那座山叫崇明山;本来刘德宗可以回答刘德宗来自于一个遥远的村落,名叫胡瓜村;本来刘德宗可以回答刘德宗离家出走,流浪到此地。但是,所有的追问都会聚集在刘德宗为何离家出走上面。而当时,对这个问题的答案,连刘德宗自己都不太清楚。刘德宗停止了贪婪的吃的姿态,认真、缓慢而又有点儿支吾地对他说:“我一直在流浪,我也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

    他又问:“那你的父母呢?”

    这时刘德宗的脑海中隐隐约约地显出了父亲的影子,但就在刹那间它化为一片乌有,刘德宗居然迷迷糊糊地回答道:“不知道。”

    程元泽点了点头,以示他已经了解到刘德宗的身世和背景。

    紧接着,他用一种轻松的口气问刘德宗:“那你是什么时候来到镇上的?”

    这时,刘德宗又接着咬起了苹果,同时答道:“也就是前几天,没呆多长时间。刘德宗是坐的一个长途货车过来的,上面有个胖子。”

    程元泽会心地笑了笑,说:“哦哦,我知道是谁,那是你二介叔,他们家就在隔壁的隔壁,我跟他是同学。他的儿子是挺胖的,这倒是没错。”

    刘德宗睁大眼睛,心想:咦,有这么巧的事?

    程元泽问:“那你这几天都在那边的小屋里住着吗?”

    刘德宗说:“是。那边很冷。”

    他感慨道:“怪不得你偷我的鸡,这时节你肯定找不到一点吃的。”

    刘德宗咕噜咕噜地说了一大堆话以认可他的观点:“对,一点儿吃的都找不到。鱼塘里的冰冻得死硬死硬的,挖不出一条鱼,好不容易挖出一条吧,还是臭的。无奈我去家户里要饭,没有遇到一个肯给我的。有个穷光蛋穷的叮咣响,还有个长胡子的男人骂我是灾星。”

    刘德宗吃完第二个苹果后,又开始吃第三个。程元泽递给刘德宗,说:“慢点吃!”可是,刘德宗根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咯嚓咯嚓地咬,好像永远都吃不够似的。这时,程元泽用一种平和的语调问道:“今后,你打算去哪里?”刘德宗一脸茫然地答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原来想流浪,可是现在不想了。”

    刘德宗的期待程元泽能够收留他。

    程元泽当时似乎考虑到,如果将刘德宗留于舍下,则必然给他带来不少麻烦,吃穿住用行花费了多少暂且不说,若刘德宗中途离去或者发生变故,他恐怕就白养了刘德宗,甚至要经受别人误以为他有私生子的流言的冲击,还有一份助刘德宗成长的责任需要担当,总而言之收留刘德宗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同时,他似乎也考虑到,刘德宗会给家里增添一份活跃的气氛,带来更多的希望和憧憬。

    程元泽沉默片刻,微笑着对刘德宗说:“那你以后就住在我家。”

    刘德宗点头以示同意。其实,从这时起他就已经肩负起抚养刘德宗的责任,就像妻子去世后他肩负起抚养女儿程始仪的责任一样。刘德宗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种坚定,一种源源不断而永无枯竭的温情。

    将近中午,程元泽去厨房做饭。说实话,他表面功夫做的真不怎么样,无论是饭菜的色泽还是形状都大跌人的眼球。他蒸出来的馒头太大,上面凹凸不平,又因为碱面过多而呈现出蜡黄的颜色,俨然就像中华大蟾蜍,严重影响食欲。他切菜和炒菜也不讲究细节,醋溜白菜中的白菜帮子是平常人家的两倍,菜还没有炒熟就出锅了。但是有一点值得赞扬,那就是味道非常不错。他的做饭风格属于豪放派。

    这天午饭过后,程元泽就去院子里开始忙了。喂狗,喂鸡,整理羊圈,修理破旧的门板,琐碎的小事一个接着一个,整个下午都没有一刻停歇。而刘德宗醒来后神清气爽,便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帮些小忙,递递铲子或者钳子。刚出屋门时,那条棕黄花斑毛色的狼狗凶狠地朝刘德宗乱叫,不知其缘,亦不问其故。总之,见不顺眼者皆不容。它好像坚决不同意刘德宗这个陌生人前来造访,无论刘德宗如何表示出刘德宗的善意,它都丝毫不领情。刘德宗朝它笑也是白笑,它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朝刘德宗乱叫。在它面前,没有任何可以商议和交流的余地,它认为你不应该踏入这个院子,便会显示出拼尽全力而将你驱逐出境的架势。

    不过,它似乎也是个好面子之徒,喊叫只不过是虚张声势以略显其威仪而已。程元泽喝了一声又瞪了一眼,它便浅噎而不敢再放肆。那狗眼里渗透出一股无奈,好像对主人不满,心里在吃醋。过了一会儿,那狗转向窝旁刨开松土,叼起掩埋的窝窝头,择一角落而食之,这时则显得温柔乖巧。

    后来,它便没有朝刘德宗乱叫,似乎觉得刘德宗和主人扯上了一点儿关系,如果朝刘德宗乱叫乱咬便是对主人的不敬。可见,它也是有自知之明的,是条懂事明理的狗。